1、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一书中，写过一个有名的故事：一个渔民在海边晒太阳，一位绅士走过来对他说：“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捕鱼呢？”渔夫说：“先生，捕鱼干什么呢？”“捕鱼你就能挣很多钱啊？'渔夫说：“挣钱又为了做什么呢？”“挣钱你就可以买一艘更大的船”，“先生，买大船又做什么呢”“这样你就可以打更多的鱼，挣更多的钱，”“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样你就可以像我这样，在海边晒太阳”。渔夫说：“先生，我现在正在这样做呢”。


2、这是一个人们所熟知的故事。但如果我们把这个故事放到当下有关躺平与内卷的语境中来解读，我们不妨将渔夫理解为是一位躺平者，或者说，他表达的是一种躺平的价值观。而那位绅士，所代表的则是一种奋斗与成功的价值观。如果把这种价值观推向极端一点，也许可以说，与衡水中学那位同学所说的拱白菜，其内在的逻辑是一致的，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成功的程度，从而为自己获得一种可以更好享受生活的可能。


3、当然，我并不赞成将现在人们讲的躺平与国外尤其是发达国家中类似的现象进行简单的比附。生活中巨大而沉重的压力，激烈到几乎变态的竞争，越来越逼仄的上升渠道，越来越固化的社会结构，都是其间重要的差别。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后者作为一种淡泊人生观下主动选择的因素更明显一些，而后者体现的更主要是重压下的被动与无奈。


4、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认为，目前国内的躺平是一种包含着多种情况的复杂现象。今天我不想继续谈被迫躺平或被压平的人，而是要谈谈另外的一种，即主动选择躺平，而且拥有躺平的物质条件的人。这包括一些已经获得可观物质财富的人，包括一些食利者阶层，还包括一些家庭条件比较优渥者，甚至包括一些条件一般但就是喜欢淡泊生活的人。


5、这样人，在国外的中产阶层中并不鲜见。其中的一些人，论能力，有可能会创办一个成功的企业，能挣更多的钱。但这些东西对他们没有很大的吸引力，他们更愿意过一种平淡的、轻松的生活。不是他们不愿意成功，不是他们不喜欢钱，而是他们不愿意去承受奋斗过程中的那种辛苦和压力。或者说，他们不愿意放弃生活。这是一种价值观。


6、这种价值观对个人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我们先就社会的层面来说。首先我想说的是，在类似我们这样的社会中，有一部分人选择退出竞争，对社会对他人是有积极意义的。这些年大家都能感觉到，观念的作用也好，资源的匮乏也好，机会的垄断也好，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甚至激烈到变态的程度。这在社会的各个领域大体都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些人选择退出竞争，多多少少可以降低社会中竞争的程度。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7、即便是其中一些人躺平所需要的资源是来自不公正的积累，他们退出竞争，至少可以将现在的机会留给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像这样的问题，我们不能完全从社会的角度来考虑，更需要从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一个躺平者。大约七八年前，我和我们当时的系主任，就自愿选择进入所谓不进系列的另册教师行列，工资可能只有同事的一半不到。这不是出于什么高风亮节，只是出于对时间、自由和生活的不同理解。


8、记得十几年前，一位朋友和我说，单位中有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主要是职务的安排，想和我说一说。我用车接上他后，说我听这种事情烦，咱们去爬山吧。于是我们开车来到香山后面的一座野山。爬到山头，我说，我只能从哲学的意义上说说我的看法。我指着山下说，你看，咱俩是什么东西？其实就是两个小动物，偶然有这么个机会，来到人世间，总共就那么几十年。什么东西最重要？快乐最重要。什么书记啊，什么院长啊，那些个职位算个屁啊。朋友说，呣，还真是这个道理。


9、古人说，人各有志。就是说，人的志向和理想是不同的。有的人想经天纬地，有的人自甘平庸；有人希望得到很多，有人觉得差不多就行。前几天和一位朋友说，假如有一天我突然得到一个亿的钱会怎么样（当然这是不可能滴）？我估计，我会特别高兴三天，然后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过是银行卡上多了几个零而已。生活不会有任何大的变化。生活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当然我不是说，不要正视社会中的不公正，不要对不公正进行反抗。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社会中的价值观应当多元化一些，人们的选择也应当多样化一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