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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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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回 食尽鸟投林


  虚竹抱着双儿睡了过去,听得窗外鸟声啾啾,醒来见双儿羞涩道:「公子放
下我吧。」双儿说完却又慵懒之极合上了春红眼皮。虚竹在她额上吻道:「咱们
去与三少奶奶商量如何去孟家,以后公子天天抱着你睡。」双儿又羞又惊,想起
公子身中剧毒,春肿的眼圈越发红了。

  二人下床,双儿还想要穿上软猥甲,被虚竹笑着拦住,只得依他,但羞得不
敢挺胸,低头慌张收拾湿乱床褥,瞧见其上几点血红,不由发了一痴。虚竹笑瞧
双儿盈盈俏俏,觉一夜过后,其体态神色均成了娇媚的小妇人,只是娇茭脸蛋仍
显得稚气未消。他懒洋洋走出房去,惊见到处都空空荡荡,急急走进大堂,才见
三少奶奶独自坐在桌旁,桌上摆好了茶点。

  三少奶奶见了虚竹,倦面上当即一红。她昨夜带人守卫,离得远了,恐敌人
趁虚而入,离得近了,又躲不及入耳的尴尬。杨家众女都知双儿虽然窈窕,其实
年龄尚小,听她啼叫得好生辛苦,有的对虚竹气愤不已,有的则暗暗吃惊,骇异
一向腼腆的双儿怎就得了这么美。众女进退不是,脸红心跳地守了一夜,到了天
色大亮,三少奶奶预料敌人不会再来,才命众人随车返乡,她自己静静等候。

  三少奶奶见礼道:「我等防范不周,使恩公受惊,务请见谅!」

  虚竹忙道:「哪里,哪里!我觉得很好!很好!」这两个「很好」确是他的
由衷之言。

  二人坐下,说起昨日变故。

  「恩公,依小女子看,那人诡异阴险,当是冒充的钦差,但圣旨却不假。」

  「这样不奇怪,五毒教惯于易容,而且毒窝就藏在皇上屁股底下,必是他们
劫了真的钦差,趁机来监视于我。」

  「如此看来,即便恩公交出宝藏,此等恶徒也一定不会守信拿出解药,如今
之计,我们只有尽快赶去孟家,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三少奶奶说着挺
身站起,眉宇间透出飒飒英气。虚竹受其感染,也长了豪气,站起道:「不错!
我有皇上的御赐金牌,大摇大摆拿出宝藏来,再堂堂正正和他们要解药。」

  双儿这时悄悄走来,目光一对三少奶奶,便羞涩躲去虚竹身后。三少奶奶也
不敢瞧双儿,脸热道:「恩公请用些早点,小女子去换身行头。」

  三少奶奶走后,虚竹拉起双儿的手,见她胸部又收了回去,知她到底还是穿
上了软猥甲,笑道:「你的两只小白兔,说也奇怪,你平时捂得那么紧,它昨晚
跳得却那么欢,莫不是平时被你憋得急了。」说着摸下双儿的胸,照旧装做被软
猥甲扎疼了。双儿也照旧惊慌抬头,见虚竹笑着吻来,也笑着羞送丁香,现下已
不同往常,受他一吻,气息就浮了,底下再受一摸,浑身就发软,羞道:「公子
别这样,吃完了要急着赶路的。」虚竹吃吃道:「好好,你喂我。」

  三少奶奶换了一身束袖紧腿衣裤,回到大堂,吃了一惊,好生尴尬,见虚竹
二人刚刚分开,双儿如昨日那样,满面飞红,掩头藏眼,而虚竹慌张端坐,胸前
落满了点心渣儿。三少奶奶只得再次佯作不见,心下暗恼:「这位恩公,举止也
太不稳重,生死在即,还放纵胡闹!」随即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恩公大不敬,匆忙
再想:「那他必是大智若愚了,若不异于常人,又怎能扳倒孟老贼?」心头突然
又是一凛,暗道:「恩公莫非是急着……?难怪他彻夜疯狂不已,双儿若怀了恩
公骨肉,倒也是件好事。」心中想定,向双儿欣慰一笑,然后转向虚竹道:「恩
公,小女子劝一句话,恩公莫多心。」稍停片刻,接着道:「自古以来都是伴君
如伴虎,恩公这次若得平安,有些事请及早打算,莫再重蹈我杨家覆辙。」虚竹
认真点头,心内并不明其意。

  双儿收拾好包裹,三人牵马走出杨家村,见到大路后上马疾驰,再次经过许
家集时,见集中已如平常萧条。三人稍稍歇脚,喝了碗茶。双儿脸蛋娇红,虽然
极力掩饰,但走起路来也显不便,她底下红肿,骑马颠簸,越发疼痛,虚竹再上
马时,不顾双儿羞涩,展开双臂将她抱在手上。三少奶奶催马赶在前头,不再回
头瞧一眼,自是觉虚竹失于庄重,但见他对双儿一片爱惜,也不禁暗许。

  天近黑时,三人在路旁茂林打尖休息。

  双儿这一路在虚竹怀里美美睡了一觉,虚竹骑着马双臂始终稳稳托着双儿和
她身上的包袱,三少奶奶暗惊,昨日听到虚竹和人相斗,便知他内力深厚,但不
想深厚如斯,远不是他这般年纪该有的。双儿红着脸从虚竹怀里出来,眼睛却盯
住虚竹肩头,露出痛惜之色,原来虚竹虽有包袱垫在右臂,身上也有宝甲,但左
肩仍被软猬甲扎破,而他已似习惯,微微一笑毫未在乎。三少奶奶栓好马,过来
赞道:「恩公好俊的功夫!」说完也吃惊看到虚竹肩上的星点血迹。

  「不妨,我扎了她一夜,她扎我一回,再也应当不过。」

  虚竹笑着随意一说,走去拴马,再从包袱里拿出食物来。三少奶奶一时迷惑
不解,双儿也自奇怪,突然想明,登时羞极。三少奶奶见了双儿神色,心中也明
白过来,当即如双儿一般脸红,再也不与虚竹搭话。三人默默吃过,趁着月色再
赶了一段夜路。双儿再不让虚竹抱着。到了深夜,三人野地露宿。双儿和三少奶
奶靠坐一棵大树下,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虚竹离得远些坐下,运行几周乾坤大
挪移,待气息顺畅,倒头睡去。

  清晨,虚竹容光焕发,上树追鸟,下河摸蛙,但拉着双儿玩耍,双儿总是摇
头不随,明显有意躲避,眼中又尽是羞柔。

  虚竹偷偷问道:「昨晚你们说了什么?」

  双儿低下头,红了脸道:「三少奶奶跟我说,公子越对我好,我就越是应该
自禁庄重,总由公子胡闹,以后会叫人看不起,而且……而且我也应该引导公子
正经些,这才是双儿的本分。」

  虚竹惊讶道:「三少奶奶说我不正经么?」双儿笑着躲开了。

  三人继续赶路,虚竹听了双儿的话,讪讪然不好随意开口,走了半晌,无聊
之极,突然放开喉咙,大声哼出了「龙淫凤靡」的曲调。双儿掩口忍笑,三少奶
奶也不禁微笑,昨晚她听双儿细述亲历,已知这个恩公实非光明磊落之辈,但她
出身武莽,并不看重世俗常道,反而暗赞:「此人其貌不扬,大巧若拙,尽管浪
迹花间,贪淫好色,但在紧要关头,重性情,轻生死,亦属十分难得。」

  当夜到了应天府,三人投下客栈,洗漱沐浴。次日一早,见客栈里多了许多
人大呼小叫,正是那日许家集而来的江湖人士。虚竹见人多眼杂,便不忙着赶去
郊外孟家,而是带双儿和三少奶奶到了玉仙楼,在雅间里边吃边聊,说起了那日
在这里遇见段誉,后遇到七十二岛岛主、三十六洞洞主和天魔琴之事。三少奶奶
听得津津有味,双儿想起那次和公子一同经历惊险,不禁甜笑回味,店小二突然
进来说有人求见,却是身着便衣的贾知府,原来贾知府见城内聚集绿林,便布置
了眼线,意外得知虚竹在此,匆忙赶来会见。虚竹寒暄几句,故意现出金牌给贾
知府看,却不说自己来此有何公干。贾知府自是不敢详问,孟家倒台之后,他非
但未受连累,反受哲宗嘉奖,差遣未变,仍为府尹,但提了官阶加了俸禄,贾知
府心里当然清楚,必是虚竹在皇上面前为他说了好话,因此连连敬酒,对虚竹又
是称谢又是奉承。虚竹只喝了两杯,其余都由三少奶奶代喝了。三少奶奶主动替
虚竹喝酒,杯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大有海量之豪爽。

  虚竹听贾知府说孟家已经被抄过,忙问拢翠庵怎么样。

  贾知府回道:「人犯中未见有出家人,拢翠庵乃方外之地,应未被骚扰。」

  虚竹稳了神色,再问孟家其他人等。

  贾知府道:「皇恩浩荡,格外宽宥,孟老太太和孟三老爷两个拘往京城受高
墙幽闭之惩,梁从政和乐士宣两位大人前日已押着他们走了。」

  虚竹点下头,作出一副高深模样,笑道:「这在我预料之中,孟家毕竟是皇
亲国戚,皇上当然不会斩尽杀绝,」接着又问:「那孟家二公子孟琏的家眷也随
着拘往京城了?」

  贾知府一怔,再回道:「这倒没有,下官奉圣谕,对其他人等均按律处置。」

  虚竹一惊:「按律处置?流放还是砍头?」

  贾知府答道:「下官堂审以后,参与谋反的,拘至大理寺再审,其他则男受
堂棍,女受鞭笞,之后均刺配发往边关为奴。」

  虚竹又是一惊,急切道:「她们都充到边关去了?」

  贾知府偷瞧一下虚竹脸色,小心再答:「孟家人犯众多,每日过堂受审不过
几十人,那孟琏家的么,此刻还关在牢里。」

  虚竹听了这句,不禁喜形于色,笑道:「我这就去瞧瞧。」起身吩咐三少奶
奶和双儿在此等候,心想:「再好不过,像薛宝琴一样,我开口要了便是,想必
贾知府不敢不给我这个人情。」贾知府似乎有些慌张,犹豫着伸手向外请。三少
奶奶和双儿面面相觑,双儿闻过孟琏之名,却不知孟琏家的是谁,但想应是公子
亲近之人,否则不至如此关切。

  到了应天府大牢,虚竹一踏进牢门便不禁皱眉,迎面扑来阵阵浓重的阴森污
浊之气。贾知府带他到了关押凤姐的牢房,虚竹向里一瞧,大吃一惊,见几个穿
囚衣的女子围着地上一人,正哭叫着二奶奶,那人下身盖着一张破烂草席,正是
凤姐。虚竹到凤姐身旁蹲下,顿觉惨然,见凤姐蓬头垢面,面如白纸,紧闭着乌
青双眼气竭形枯,昔日风采荡然无存,唤她一声,惊呼:「怎会这样?」

  一女哭道:「我们都受了鞭刑,独独二奶奶还多受了木驴,她平日多好面子
的人儿,受不得这么大屈辱,不进水米,一心寻死,现下怕要不行了。」

  「干么寻死?」

  虚竹惊道,忙揉了揉凤姐胸口,又掐紧了她的人中。凤姐慢慢睁开眼,见了
虚竹,眼光豁然一亮。虚竹欣喜道:「姐姐醒了,我这就带姐姐出去。」说着低
头查看,却从草席里嗅出浓烈的腐臭味,隐约看出凤姐下身赤裸,吃惊得要揭去
草席,手腕突被凤姐捉住,见她费力动着干裂的嘴唇,忙附耳到她嘴边,听她微
弱道:「姐姐好苦……死人儿……答应过了……才来,平儿……和巧姐……躲到
了乡下,去……去……不然……姐姐做鬼……也……也……」凤姐说到这里只嘎
巴着嘴发不出声,眼角滴出大颗浊泪,一双凤眼越张越大。

  虚竹吃惊道:「姐姐放心,我去找她们,一定保得她们两个周全。」

  凤姐眼光骤然黯淡,如熄灭了的风烛,面上僵硬着没了丝毫表情。

  众女子扑到凤姐身上大哭。虚竹茫然立起,不觉泪涌满眶,忆起凤姐身上的
种种销魂,痛惜不已,想起她方才散乱而疯狂的目光,脊背又不寒而栗,暗暗抹
去了泪花,出去向贾知府道:「这位二奶奶叫人可怜,好好安葬吧。」贾知府恭
谨道:「大人吩咐,下官自是从命。」虚竹嗯了一声,回头见凤姐脸上盖了乱草
正被草席卷起,心里又是一酸,问道:「城外附近都有哪几个村子?」贾知府不
安道:「大人是问孟琏的小妾吧,下官一早审讯得知,已经派人去了,那村子在
城西十里处。」

  虚竹没再吱声,走出大牢,忽听男女悲号之声大作,惊疑瞧向贾知府。

  贾知府忙道:「这是衙门大堂正在给人犯上刑。」

  虚竹循声到了大堂,见衙门口熙熙攘攘围着许多人,堂里几男几女均裸着下
体被衙卒毒打,男的受着棍,女的受着鞭,各人的臀股上正凛出一道一道触目惊
心的血印子,围观众男盯着受刑女子的白白屁股,眼睛里都似要冒出火星来。

  虚竹大为惊愕,瞠目道:「原来她们受刑……都要脱了裤子?」

  贾知府不禁惊讶,回道:「原来大人还不知晓,本朝律例向来如此,此刑之
罚并非令人肌肤受痛,其意在于当众受辱,非此不能以儆效尤。」

  虚竹闻言无语,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一辆奇怪木车,两个轮子,车帮上钉着几
条皮带,车中横置一根粗长圆木,木间插一根十几寸长的木褉,上细下粗,醒目
粘着一丝干枯血迹,尖细的褉顶更是一圈暗红。虚竹身子不由一抖,猜知这是凤
姐所受的木驴,想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衣服按着坐到圆木上,手腕绑上
皮带,刑官推动木车,凤姐挺直雪白身子和赤裸胸乳,发出尖利惨叫,随着木轮
转动,机关格格拨响,木楔在柔软丰润的蛤户里收缩穿插……

  「难怪凤姐一心寻死,她那腻死人的身子怎受得了这罪,而且她最是好面子,
没人的时候,多大屈辱都受得,当众却受不得一丁点儿的委屈,这木驴相比刘副
总管的铜龟,也许远不及其肉体痛苦,但所受屈辱却更甚,鞭笞也就罢了,做么
还要受此重刑。」

  虚竹心内叹息不已,忽然想起牢中女子说过,独有凤姐受了木驴,这又是为
了什么?他看向贾知府,贾知府惶然低头躲避。虚竹心里明白了,这贾知府平日
里不知收了孟家多少好处,又与孟家是亲戚,当初凤姐不是说过,他们两家打断
骨头连着筋么,必是贾知府担心凤姐乱说话,才有意逼她寻死。虚竹盯着贾知府
心里暗恨,忍了忍没说话,想到他一早已派人去拿平儿,立时惊急告辞,匆匆回
到玉仙楼,三少奶奶和双儿被他的满脸晦气吓了一跳。

  三人回到客栈骑上马,飞奔出了西城,寻到村落后,见户户闭门,村人都躲
了起来,只有一户院门大开,低矮的土墙里有着几匹官马,一进院中,便听见了
女子的恸声哭嚎。

  一男声哼哼着:「这小娘们……又滑又紧……」

  另一男声叫道:「是么,你快些,我来尝尝。」

  虚竹一脚蹬开屋门,见中央桌上蜷着一丝不挂的平儿,围着几个兵士嘻嘻哈
哈狎戏,其中一个驮着平儿双腿,正呲牙咧嘴抽动,还有两人高举阳具争先恐后
往她口里送。见虚竹闯来,兵士们一愣,一个叫道:「来的什么东西?」这时里
面土炕上,一个赤裸男子抬起头,身下压着一个女童。

  虚竹怒吼:「都给我滚!」

  三少奶奶冲进门来,见状一呆,大骂:「无耻!」纵身上前,她看上去雅静
娇弱,功夫却是刚猛路子,乒乒乓乓,兵士个个东倒西歪口鼻溢血。平儿从桌上
滚落地上,看了看虚竹,好像不认得,傻了一般只是干嚎。虚竹赶紧将她扶起唤
了几声。平儿这才想起什么来,叫了一声巧姐,又呼了一声珠儿,踉跄着疯狂奔
去墙边水缸,打开缸盖向里一瞧便晕了过去。虚竹上前见缸里有一个裹在襁褓里
的婴孩,泡在水里,脸色铁青,忙抱出轻轻一拍,孩子哇得哭出声来,幸亏缸里
水不深,没有被溺死。而炕上那个叫巧姐的女童,昏迷着股间流血不止,三少奶
奶骂道:「这些畜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不得不点了巧姐几处穴道,又叫双儿
来帮忙。双儿已被吓得有些傻了,闻唤才醒过神来。三人给巧姐套上衣裤,平儿
的衣服已经碎了,只得用褥子将她裹住。

  临行前虚竹想起尤三姐当日举动,从院子里拿了几堆干草放在门口,三少奶
奶明白了他的用意,助他点燃大火,将草屋并兵士付之一炬。赶回客栈后,三少
奶奶给巧姐上药,再给平儿清洗。双儿买来衣服给平儿和巧姐换上。平儿穿戴整
齐后要一头撞死,幸得三少奶奶将她拉住。当夜三少奶奶陪着平儿,双儿哄着孩
子陪着巧姐。第二日,平儿得闻凤姐死讯,又是一阵尖嚎,三少奶奶和双儿陪她
哭得泪如雨下,却不大清楚凤姐是哪个。

  虚竹见状郁闷,独自来到玉仙楼,喝了一杯后,见俊雅一人从门口进来东张
西望,正是段誉。虚竹吃惊想:「莫非他也要来争夺宝藏?」随即想起前几日在
许家集中见过石语嫣,便恍然起身招呼。二人坐下边吃边谈,段誉果然追随石语
嫣而来,虚竹上回和他见面也是在玉仙楼,那时段誉来此也是为了石语嫣,而今
痴心分毫未改,不住唉声叹气。虚竹受他感染,愁容满面,二人停箸不食,俱各
心事重重。过不多时,三少奶奶和双儿匆匆赶来,她们担心虚竹独自去孟家涉险,
便安抚好平儿寻到这里来。虚竹将三少奶奶介绍给段誉。杨家盛名远播,段誉敬
赞不绝,提起杨家传奇故事,虚竹来了精神,说得三少奶奶眼圈发红。

  段誉突轻叫一声,他从窗口瞥见石语嫣和慕容复正经过楼下,便急忙告辞。

  虚竹拉住段誉笑道:「我们再随你去瞧瞧。」

  虚竹之所以如此,是猜想慕容复此行必与孟家宝藏有关,果然见慕容复两人
出了城外,却不是走向孟家山庄,而是越走越偏僻,径直走进阴郁山谷后,脚下
已经没了路。段誉没觉什么,他如此尾随石语嫣已经几个月,远远见着心上人的
背影便自得其乐。而虚竹越走越迷惑,见慕容复两人沿着山坳越走越低,渐渐到
了谷底,四周都是耸立如刃的悬崖峭壁。慕容复跳下一块岩石,石语嫣扶他肩膀
跳下去与他相视一笑。段誉见了面露凄然,心中泣血。虚竹却瞧出石语嫣小心翼
翼不让慕容复触到身上紧要地方,于是向段誉轻声笑道:「二哥别心急,我看他
们关系很是一般,二哥自是大有机会。」说完见段誉不解其意,又笑道:「二哥
不信么,一会儿你瞧我。」待四人也走到那块岩石处,虚竹先跳下去,转身一拉
岩上双儿,双儿轻盈地落在他怀里。虚竹抱住双儿臀尖,而双儿并未在意,转身
去扶三少奶奶。虚竹放开双儿时,顺手又在她腿上满掌摸了一把,然后抬头向段
誉微笑,段誉依然不明就里,但宁信虚竹的话,顿信心倍增,喜上眉梢。

  众人一前一后再走一程,慕容复二人转过一面山崖,虚竹四人随之转过,吃
惊见眼前得山谷里聚了许多人。段誉脚步未停,跟着石语嫣走了过去。虚竹拦阻
不及,只得带着双儿和三少奶奶走到那些人前。慕容复惊讶地看他们一眼,面露
不悦,而石语嫣躲着段誉目光,满脸通红。

  山谷那些人一见慕容复,便乱哄哄聚到他面前,一个瘦小男子指着崖下一个
洞口,焦急道:「慕容公子,我等遵盟主吩咐,盯住了那个女童,亲眼见她和桃
花夫人来到这里,钻进了这个山洞。」

  慕容复问道:「她们进去多久了?」

  男子回道:「大概一个时辰多了,一直未见有人出来。」

  慕容复向山洞走了几步,迟疑着又停了下来。段誉惊疑不已,石姑娘此番又
要钻山洞么?突然狂喜,想着能再有机会一抱佳人。虚竹却大吃一惊,此刻他刚
刚认出,此地就是他当日掉落的山谷,而那个洞口就是通往拢翠庵地室的秘道。

  那瘦小男子上前又道:「慕容公子,还有一事很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我们看
走了眼。」

  「什么事?」慕容复问道。

  「是这样,自许家集那女童逃走,我们便暗中盯梢,盯着盯着……」瘦小男
子说到这里眼露迷惑,好像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要说出口的话,迟疑片刻,接着
说道:「……我们盯着盯着,她好像……好像就变了模样。」

  「你是说此人精通易容术?」

  「并非如此简单,我们没见到她正面,只是在后远远跟着,就……就见她天
天长高,身形也天天变化,刚刚进去山洞时,其身形已不复是当日女童,而明显
变成了一个成年女子。」

  慕容复哦了一声,心想:「果然古怪得很,幸亏没有贸然闯进去。」他那日
在万仙聚会的山洞里吃了大亏,至今心有余悸。石语嫣在旁道:「那确真是奇怪
之极,再高明的易容术也只是改变人的相貌,但要将女童易为成年女子,或是成
年女子易为女童,我从没听说过。」虚竹听到他们对话,知道他们所说便是天山
童姥白素素,但桃花夫人为何与她在一起?稍一疑惑,便想得明白,黄岛主中了
生死符,桃花夫人必是受了白素素的胁迫来此助她取出宝藏,念及于此,心里大
呼糟糕:「她们进去了这久,早见到了宝藏,而这些人傻乎乎守在这里,却不知
上面另有出口。」

  虚竹将双儿拉到身边,耳语道:「咱们寻机溜走。」双儿点点头,悄悄去和
三少奶奶说了。这时天色已暗,那瘦小男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此刻虽不见武林盟
主石清,但已有了「南慕容」做后盾,便命两名手下试探进洞。那两人得令消失
在洞口,接着传出惨叫,那两人捂着头脸狼狈逃出,他们身后嗡得一声,追出数
不清的蜜蜂,就像洞口吐出了一团烟雾。众人惊慌退步,那团烟雾嗡嗡着又收回
了洞中,瞬间没了声音,只有那两人滚在地上,捂着头脸嗷嗷乱叫。众人围观过
去脸皆变色。虚竹拉了拉双儿,又向三少奶奶示意一下,三人趁众人忙乱,悄悄
原路退出了山谷,再赶到孟家山庄时,已经到了深夜。

  偌大的孟家山庄一片死寂,既无人声,也无灯火,栋栋窗门破烂,在夜下影
影绰绰犹如鬼域。昔日豪华无比的山庄竟成了此等模样,虚竹既感慨又吃惊,带
双儿和三少奶奶直奔拢翠庵而去。
TOP Posted: 04-21 20:47 #6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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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回 洞中乾坤大


  到了玉香楼附近,虚竹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带着双儿和三少奶奶转去了玉
香楼,跳入玉香楼院后,惊见一个败露圆丘映着清冷冷的月光,残棺散落。虚竹
上前手抚残碑,脑海浮起佳人的泪容碎脸,忽清晰嗅到一缕幽香,便像是可卿随
风而至,脑皮一麻,随即又惊又喜,睁大眼睛四下寻瞧,只见棺中已空,而香气
不绝,不禁怅然若失,又有几分欣喜,暗道:「难怪不见一根尸骨,原来她成仙
升了天,只留下了这袅袅香气。」虚竹一声长叹发了痴,而双儿心中害怕,眼前
的残坟乱棺让她想起上回那神秘的灯火,抬头望向黑黢黢的楼窗,又想起了房间
里那副栩栩如生的艳画,不由靠紧了三少奶奶唤声公子。

  虚竹黯然道:「咱们走吧。」

  三人到了拢翠庵的桃林,虚竹带着双儿和三少奶奶绕到后墙跳进去,刚转到
前院,一扇窗子里突然闪出微弱烛火,在暗夜中忽明忽灭。三人当即伏下,不敢
轻举妄动。双儿再一次见到诡异灯火,紧张抓住了虚竹手臂。过一会儿,三少奶
奶小声道:「现下便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虚竹无奈地道声是,壮起
胆子便要起身。三少奶奶却又嘘得一声,伸手一示。虚竹转头瞧去,见庵墙上方
出现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那几个黑影依次跳到院中,蹑手蹑脚聚到窗下,一个道:「小心些,里面好
像有人住的。」另一个道:「如此最好,有人就会有贵重东西。」接着一人用细
管插破窗纸,徐徐向里吹气。虚竹听了心里惊笑:「原来是几个小毛贼,真是不
知死活。」见那几个毛贼开窗跳进去,他向身旁摆摆手,示意三少奶奶和双儿莫
出声,静等传出惨叫。不料一直没有响动,虚竹越发惊疑,这几个毛贼未及开口
便死翘翘了?里面多半不独李梦如,也许李秋水也在。

  再过一会儿,啪嗒一声,一人从窗里跳出,接着转身接出一个大包裹,其他
几人随后一一跳出,最后一个跳出后,得意笑道:「险些空了手,幸亏还剩有这
件宝贝,天生一块好石头,定能卖个好价钱。」虚竹瞧着发怔,这几个小毛贼居
然轻易得了手,真是不可思议,便放心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那几个黑影骇然回身,「是谁?」

  双儿跳过去,「是我。」说完一一点倒。

  虚竹笑着过去拎起毛贼带出的包裹,不想滚出一个昏迷的美丽道姑,道衣敞
开,肚兜折起,露着雪白肚皮和半臀玉股。虚竹从下至上仔细一瞧,暗叫:「是
她!」在月色下认出,这个小道姑是原先水月庵的芳官,曾听沁香说过,水月庵
遣散之时,芳官自尽未成,被孟老太太送来了拢翠庵。三少奶奶过来瞧瞧,愤怒
望向地上那几个毛贼。虚竹将芳官依旧裹起,疑惑道:「看来屋里没人了,咱们
去瞧瞧真正的宝贝还在不在。」三少奶奶应道:「好,不过若想真正救了这个小
道姑,就得杀了这些淫贼。」虚竹听了蹲去一个毛贼旁,从裤腿抽出匕首,盯着
那贼无知无觉,心里有些发突,收起匕首道:「这个时候也不必多生事端,咱们
带她一起走,救人救到底,我救她回我的将军府。」说完笑眯眯抱起了衣不蔽体
的芳官。三少奶奶见此,深觉虚竹大有趁火打劫之嫌,但也知他这话不错,这道
姑看样已失身,若是烈性子绝难忍辱,将她收下算是给了她一条生路,而这位恩
公之好色,真是异于常人,无论人家的小妾,还是受辱的道姑,一概全收,恐怕
连寡妇也不会嫌弃,想到此处心突突一跳,脸热转过头去。

  三人从窗跳进庵房,见一烛如豆,昏黄映出洁白的四壁、洁白的桌椅和洁白
的竖琴,孟家遭了劫,却难得留下如此一块洁白净土。虚竹抱着芳官到了纱幔垂
掩的浴室,查看一番,静静听了听,矮下身道:「现下要千万小心,不知下面会
藏着什么人。」此语刚落,院内就有人出了一声,三人赶紧分头藏去角落,过了
片刻,传来窗子响动和轻微脚步声,有人跳了进来。

  来人小心翼翼停在外屋,好一会儿没发声。

  虚竹细听动静,手却没有闲着,一手半抱芳官,一手顺入她衣下,偷偷探到
热乎乎的股间,边摸边想:「光秃秃得好滑,第一个进来的小贼,被这刚出锅的
小馒头紧紧夹住,岂不是爽死了……」突然一楞,觉出所触都是细腻肌脂,除了
凸户凹隙,再无丝毫挫糙之感,这才知道,为何毛贼说是偷着了宝贝,指肚滑入
凹隙,分开两瓣细薄户唇揉了揉,又大为迷惑,指间只觉温热柔滑,却揉不进去
那条秘缝,弯起指头勾来勾去,只勾出小小尿孔,其余都是滑腻嫩皮,越摸越是
一头雾水,忽然想起毛贼说到「天生一块石头」,传闻世上有种石女,莫非芳官
便是一个!当即惊奇之极,越摸越觉自己想得不错,难怪她不受孟芹引诱,难怪
她宁愿跳河也不愿还俗,原来是她天生做不了人事。

  突然,外面终于有了动静,来人拿起桌上蜡烛,轻手轻脚溜进里屋来,借着
他手里微弱烛光,虚竹一下看得清楚,这人竟是段誉!吃惊想:「原来他一直跟
着自己一行。」正犹豫着该不该唤他一声,见段誉鬼头鬼脑走到屋角,在墙上摸
索几下,地上无声开了一道暗门。虚竹更加吃惊,段誉如何知道这秘道的?眼睁
睁见段誉隐没地下,暗门随即合上,再不见什么响动。虚竹放下芳官,蹑到屋角
像段誉一样摸索,在墙上摸出微凹处,用力一按,地上暗门便开了。

  三人在黑暗中聚到一起,先后钻入地道,暗门在他们身后无声闭合。

  虚竹眼前一片漆黑,不安之极,不禁拉住身旁一只手,那手微凉滑润,指骨
细长,微微一挣,任他紧紧握住。虚竹一握之下就知不是双儿的手,自然是三少
奶奶的手了,他另一手接着寻去握到了双儿。三人手拉手,一步一停,小心走下
台阶,踏到平地后,三少奶奶弯腰拾起什么东西,手从虚竹手里轻轻挣出,反将
一根蜡烛塞给他。虚竹心惊:「必是段誉丢下的,他人又去了哪里?」突听梆梆
脆响,黑暗中跳出几点火星,三少奶奶正击打着随身带来的火石。虚竹将烛芯凑
近火石,火苗一跳,蜡烛燃了起来,他心里一阵欢喜,不料刚擎起烛火,眼前突
现一张鬼脸,双眼乌黑,面色惨白。

  三人同时惊叫,虚竹惊落了蜡烛,眼前又是漆黑,但已认出那张鬼脸正是让
他念念不忘的李梦如。

  三少奶奶和双儿同李梦如打斗起来,虚竹惊惶无措,唤了声双儿,拳掌风声
应声而止,双儿急促应一声,虚竹寻声摸到一只手腕,收紧一握,惊觉这手冰凉
僵硬,既不是双儿的手,也不是三少奶奶的手。登时惊得头皮一麻,忙不迭放手
后退,脸前袭来疾风,只顾扭头闪躲,胸前却重重挨了一掌,闷哼栽倒,滚了好
几滚,前心后背皆剧痛无比,听得双儿和三少奶奶的惊呼,慌张脚蹬手爬,肩膀
忽撞到了什么东西,哗啦摔烂了几个瓷瓶。虚竹更加惊慌,一头撞在石壁,头昏
脑涨,却没觉出疼,只觉脸庞上吹来微微细风,立时想到这里应是通往下面石室
的石门,登时重见生机,奋力推门逃出,惶恐关紧石门后,一丝力气也无,骨碌
碌滚下石阶,呛口血,晕了过去。待他咳嗽着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坐起定了
定神,吃惊嗅到呛人的烟火味儿,好像什么东西燃着了,但黑暗中又不见星点火
光,急忙运了一回乾坤大挪移,恢复了一些体力,展开双臂向身旁摸索,碰到一
口大箱子,想到这间石室放着的都是衣物,下面那一间里才是珍宝,而现下唯一
逃路便是最下方的洞口,于是沿石壁摸索,摸到另一个石门后,用力一推,眼前
登时火亮,脚下密密麻麻聚了许多人,只只火把照得满室通红。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有人叫道:「上面还有石室!」此言一出,众人乱哄哄
涌上了石阶。而虚竹逆着人流向下跑,也没人理会他,挤出人群后,见地上几个
大箱子都大敞四开,内中空无一物,心里叫苦道:「宝贝到底都不见了!」突听
一声:「三弟。」转头见是段誉,正要吃惊发问,又见段誉身旁立着石语嫣和慕
容复,这时才发现人群中有许多五毒教装束的人。

  段誉跑来叫道:「二哥刚才哪里去了?」

  虚竹不及细说,吃惊反问:「五毒教怎么在这里?」

  段誉回道:「这我不知,不过幸得他们在洞口点火,用毒烟驱赶了毒蜂。」

  这时上方石室传来狂笑:「哈哈,箱子里有东西。」另有人嚷起:「谁也不
要乱动,我们五毒教先看见的。」先前那人骂道:「放屁!是我们先到的。」

  人声随之大乱,纷纷抽出兵器。

  慕容复高声大叫:「大伙儿不要乱。」而段誉面露狂喜,他早就一心一意盼
着这一刻,回身负起石语嫣,欢喜道:「石姑娘莫慌,我来救你。」

  石语嫣惊气:「快放手,你做么救我!」

  段誉心上人在背,不由分说,踏出凌波微步向洞口跑去。

  石语嫣哭笑不得,娇叫:「复哥哥,你叫他放下我。」

  慕容复不知发生何事,吃惊追赶,叫道:「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虚竹跟着他们跑到洞口,光明在前,心中正是一喜,突然又来一惊,慌张猫
下腰,见洞外远处站着石清,石清面前还有三人,这三人背对洞口,其身形装束
是癞蛤蟆和蛇娘子,还有一人瞧不出是谁。只见石清向洞口方向一瞧,突然现出
极吃惊的神色,大叫:「快!你们快出来!」慕容复紧随段誉飞奔而出,能让石
清如此惊慌,必是极不简单。虚竹也知不妙,头顶上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但他不
敢出去,只得向后急退。隆隆之声越来越大,轰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如天崩
地裂,将洞中许多人的火把都震落下来,洞口落下一块万钧巨石。虚竹惊惶避去
中间的石室,听得身后乱石不断,最下的石室已然坍塌,众人均站立不稳,或坐
或趴,眼中突然一黑,火把尽数熄灭。

  石室止住晃动后,只闻尘土簌簌掉落,众人不能视物,都心惊肉跳。

  有人叫道:「哎呦,谁踩了我。」随着这声,众人纷纷都开始抱怨。

  一人高叫:「大伙儿听我说,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得齐心想出个主意。」

  有人恼道:「奶奶的,这可是山肚子,有什么主意可想。」

  众人闻言,心里都是一凛,一时没了声音。

  突然又有人叫道:「那人呢,刚才那人呢?谁看见那人了?」

  有人回道:「瞎嚷嚷什么,你要找谁?说出他的名字来。」

  那人接着急叫:「我们进来时,早有人在此,那必是另有出路。」

  众人一听,皆为之喜,纷纷寻叫:「不错,那人呢,快出来说话。」

  虚竹惴惴不安缩向石壁,心想:「这巨石机关必是李秋水设计的,不知她还
有多少歹毒后招,我且不出声,等等再说。」众人连连叫嚷,总不见回应,有人
烦躁道:「那人到底死哪里去了?」另人叹道:「这话也不错,我刚才见那人不
要死活得只往下跑,此刻多半被压成肉饼了。」众人都呆了呆,又叫几声,渐渐
失望,骂骂咧咧,焦躁之极。虚竹松了口气,坐下运行乾坤大挪移,胸息通畅了
才起身四下试探,有时摸着人身,有时摸着人头,四周都是人,或坐或立,有人
闪躲,有人询骂。虚竹只是不吭声,沿着石壁一点一点挪动脚步,终于寻摸到了
石阶处,石阶却已被震成了散乱碎石,如此便无法确知石壁高处的石门。

  「蛇,是蛇!有蛇咬了我。」

  突然有人惊叫,越叫越惨,直至无声。虚竹慌张紧贴石壁,惦起脚尖,恐怕
那蛇在黑暗中爬到脚上来。众人都是如此想法,纷纷立起,紧张万分。寂静中又
响起奇异的滋滋声,有人颤道:「你趴在他身上做什么?」吸吮声停了,一人咯
咯笑道:「我渴得紧,反正他也叫蛇咬死了。」问话那人惊恐道:「你……你喝
人血?」无人再答话,滋滋声接着响起。问话一方的人都惊悚之极,想起五毒教
的种种传闻,人人惊慌戒备,用兵刃在周围地上点来点去,以防被蛇咬到。虚竹
也在想:「这蛇必是五毒教放出来的,蛇咬死了人,他们好喝人血。」

  过了片刻,再传来惊叫:「蛇!蛇在这里。」

  接着,又有人叫道:「奶奶的,这里也有。」

  洞中顿时大乱,咣当,咣当,人人用刀在地上乱砍,惨叫随之连连响起。有
人喊了几声,叫大家别乱,其音戛然而止,好像也被伤到,众人随之更乱,人人
危惧,均舞动兵刃以求自保。人中不乏老成持重者,原可镇静应变,但这许多人
一起乱挥兵刃,黑暗中又无可闪避,除了也舞动兵刃护身之外,更无他法。虚竹
只得向上跳起,落地后听得身周都是兵刃劈风之声,只得再次跳起,手指勾住石
隙,悬空挂在石壁,耳中所闻尽是呼喝惊叫和兵刃相击之声,「蓬- !」,又有
什么东西爆响,随即惨呼不绝。虚竹大惊,知是五毒教杀红了眼,自爆血雾与敌
同归于尽,如此下去恐再无容身之地,只得出口大叫:「你们都住手,我知道出
路,待我找找。你们住手……」虚竹在石壁上不住大叫,但众人惊魂之极,多数
已如半疯,便是有人想停也停不下。虚竹无法可施,只得交替两臂贴在石壁上移
动摸索,脚下的格斗惨叫渐渐稀落,待他终于摸到石门,耳中已没了声音。他向
下高呼两声:「还有人么?」无人应答,只有蛇的嘶嘶声越聚越密。虚竹的心砰
砰乱跳,惊想:「足足上百人,难道这会功夫都死尽了?」他不敢落下,一手勾
住石壁,一手去抠门缝,勉强将石门拉开半扇,手臂已酸得撑不住身体,用尽最
后一点力气,凌空蹬腿,跃身跳进了石门。

  虚竹脚一落地,满鼻便都是奇异酒香,既像浓浓酒气,也像腻腻粉香,好像
是胭脂酿成的烈酒,身后石室的蛇嘶声骤急骤响,仿佛要觅着异香追进来。虚竹
忙关紧石门,精疲力尽在黑暗中静听自己的心跳,吃惊这异香从何而来,越不敢
出声,喉咙越痒得难受,终忍不住咳出一声,顿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却没见有
任何异状,惊疑地想:「莫非李梦如以为我被落石砸死,便离去了。」轻轻再咳
几声,仍不见异动,便小心向前挪步,脚尖突触软绵绵的一人,大吃一惊,退了
几步,过了一会儿,那人纹丝未动,于是弯腰试着一摸,摸出来是个女子,其息
绵长火烫。此时只有高高洞顶的那方透明玉璧上闪出光芒微弱之极的红萤,除此
触目尽是漆黑,虚竹与此女近在咫尺,却瞧不见其面,也无法知其何许人,只得
拖着这女子继续向前一步一步探索,想着:「她身上没有刺,不是双儿,肯定是
三少奶奶了,那么双儿应该也在附近。」果然又触到一人,惊喜扶起,轻轻唤了
几声,才察觉此人身上也没有软猥甲,登时有些糊涂了,再一探其胸,却也是个
女子,只得一手拖着一个,再走几步,大腿忽又触到一对人脚。一惊之后,放下
手中的两个女子,双手沿着这对脚小心摸上去,越摸越吃惊,记起这间石室中央
是个圆圆的大玉床,此刻床上横七竖八躺着人,一双腿压着一双腿。他的心通通
乱跳,想着:「莫非这些都是死人?双儿呢?她在不在这里?」心惊胆战地挨个
摸过,始终没寻到软猬甲,却摸出床上没有一个死人,个个都是呼吸又热又软的
昏迷女子,安下心来想:「只能先出去找来光亮了。」黑暗中辨不清方向,盲目
乱走一阵,寻到石阶后匆忙拾级而上,阶上也横卧一人,顾不上再摸,听到顶上
传来飘渺歌声,走到尽头向上一推,暗门不知为何居然火烫!

  虚竹疑惑片刻,弯腰用脊背顶开暗门,呼吸一窒,竟置身于极烫,瞬间觉得
头发和眉毛都要烧焦了,惊恐退下暗门,眼前又是黑暗,但转目之间,已瞧见芳
官端坐在熊熊大火之中,双手弹着洁白竖琴。但听歌声唱到:「为官的,家业凋
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
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
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唱到这里,歌声和琴声倏然消失,只余下烈火烧得
噼里啪啦声,接着轰然一片巨响,好似天塌了下来。虚竹惊悸退下几步,手缩进
袖口,上前隔着衣服再推暗门,暗门此时不仅火烫,而且十分沉重,想必上面压
满了余烬。虚竹只得收回手,慢慢退回阶下,回味芳官的歌声,不觉出神,忽疑
起这满室酒香来,记起当初和阿朱来到这里,室角有一梳妆台,台上有一精美的
梳妆盒,盒子里除了两瓶阴阳和合散,还有几个白色瓶子,当时阿朱拿起一个白
色瓶子念道:「醉八仙」。虚竹顿有所悟:「适才听到了碎瓶声,定是我撞倒了
那个梳妆台,难道这酒气便是那醉八仙么?这东西与阴阳和合散放在一起,必然
不是什么普通酒水,但如是迷香,我又怎么没事,难道也如清风悲酥,连李秋水
都抵挡不住,我却浑然不觉。」想到这些,茫然环顾,此时洞顶那方透明玉璧也
是全黑,满眼没了一点儿荧光,无奈当地坐下,触到阶上那人,伸掌一按,掌心
又麻又痛,登时惊喜之极,不顾软猥甲的刺痛,抱起双儿连连呼唤,双儿微微张
了张口,没有应声,只吐出浓浓酒香,好像美美睡在醉中。

  虚竹觉出双儿脸蛋滚热,嘴唇也火烫,欣喜吁了口气,心道:「幸好双儿没
听我的话脱了这刺甲,不然真不好分清哪个是她。」接着不禁好奇起来,这里除
了双儿和三少奶奶,其余的人都是谁?

  虚竹将双儿放好,双手去摸寻,摸到一个便抱去玉床上,转着圈儿搜遍整间
石室,共抱起了四个女子,最后去大床上摸索,但摸来摸去自己糊涂了,记不清
哪个摸过,哪个没摸过,于是将床上个个头向里,脚朝外,整整齐齐顺好,再将
阶上的双儿也抱上来,圆床上摆成了满满一圈,有了双儿的刺甲做标记,终于数
得清楚,算上双儿共有十二个女子,人人呼着香热酒气。虚竹想不到居然有这么
多人,倒着再数回去,数一个,摸一个,猜想女子是谁。摸出几个女子都是裸肩
纱衣,便想起了红楼四春,她们在许家集时就是如此装束,由此一喜:「既有她
们四个,那香菱也多半在了,我的小菱儿么……她倒好分辨,呵呵。」摸到一个
没有裸肩的,先隔着衣裳从头到脚摸了一回,然后解开罗衣,心神一荡,触手皆
滑腻发烫,从小腹摸至胯下,一下触到了幽幽芳丛,知她不是香菱,但也并不十
分失望,笑着自语:「让我来仔细摸摸,你到底是哪个小娘子。」待勾出秘缝的
湿润来,掏出硕鼓的肉头稍稍一试,心里便哎呦叫了一声:「好热好紧!定是个
雏儿。」火烧火燎来回捣进,采到含苞的花心后,哼哼着往返冲刺,这女子间或
发出一声轻哼,绵若无骨,脸蛋越发火烫。

  虚竹一气泄过欲火,美滋滋心叹:「这才是真正偷着了宝贝。」气喘吁吁得
继续去摸,挨个裆下去探,终于寻到一个光滑门户,叫声:「想死我了。」抱住
一阵亲啃。现下虽看不见香菱美样,但想着她出现在许家集时的情景,真是确如
薛蟠所言,草鸡变成了凤凰,而且草鸡之时也是极可爱的。虚竹再用心摸了摸那
只「白虎」,不禁又来了兴致,匆匆将自己脱光,脱去宝甲时想到:「这宝甲又
救了自己一命,若没有它,刚才多半已被李梦如那一掌打死了。」然后骑上「白
虎」,喘道:「好菱儿,这回不那么疼了吧。」香菱似有所觉,呢喃轻哼,恰如
娇娇应声一般。虚竹大喜,纵虎驰骋,痛快过后忽觉头晕,心里疑惑:「莫非我
也被这什么醉八仙熏醉了,但她们嘴里的酒香也真是好闻。」念及于此,翻身抱
住另一女子,一吻之下,却是别样温香,怔怔一摸,其方寸间牛山濯濯。

  虚竹一下呆住,他万万想不到,除了那个可怜的石女芳官,这里居然又并头
卧着两只白虎!忙将此女翻来翻去,口鼻细细一品,品出熟悉的体香,且菊花处
的香气最浓,再去嗅方才那个,顿知这第二只白虎才是真正的香菱!
TOP Posted: 04-21 20:48 #64樓 引用 | 點評
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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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回 身背有佳荫


  虚竹在两只「白虎」中间躺下,此时困在漆黑之中,上下都无出路,反倒没
了什么心思,疲倦着涌来睡意。醒后不见天地,亦不知时刻,混混沌沌哼着「十
八摸」,在软玉温香的大床上吻吻嗅嗅,沉黑中不时响起他的粗声大喘,以及女
子的醉软呢哝。众女无知无觉,虚竹独得其乐,虽然两眼什么也看不到,但仅凭
肌肤相接,便已香艳无穷,众女有的娇弱小巧,有的丰满高挑,众乳之中,双儿
的最是圆鼓,若论肥硕,却不及另一女子,那女子胸前裹着层层纱布,解去纱布
后满脯丰厚,其蛤口也格外肥软,使得虚竹用尽全力也觉接不到实处。还有一女
与之恰恰相反,到处都十分小巧,蛤道也十分幽细,且黏稠之极,更兼肉壁上生
着一小片粗糙,磨得虚竹不胜奇痒,开垦中便射了一回,只得运起神功才采实了
紧凑的花底。那女子痛哼不住,满脸湿凉,在醉中哭成了泪人。虚竹麻了鸡巴滋
滋挤出许多粘稠花蜜,但花道始终放不开,肉壁上的那片粗糙却又膨胀成细密的
颗颗粗粒,并如双儿活珠的功效,可将麻茎磨出感觉来,令虚竹骨酥肉麻,又惊
又喜,磨着那片粗粒,贪恋射了好几回,终磨出黏稠异常的火烫阴精来。虚竹在
此女身上精疲力尽,又睡一觉,醒来继续胡帝胡帝,不见众貌,便辨其味,自然
是香菱的那只「小白虎」最为香甜,其汁溢香如蜜,即不泛滥,也不断流,仿佛
淌不尽的甘泉。虚竹咂舌大快朵颐,想不出香菱如此娇小,何以能收藏如此多的
香汤,曾担心她被薛蟠喝光,现在想来,便是十个薛蟠也喝不尽。其她女子虽无
香菱这样的明显香气,但也各有独到之味,或浓或淡,或酸或甜,有的还混着草
药气味,而双儿则散发出浅浅的奶香,有着微膻的鲜奶味儿,令虚竹想起了师娘
闵柔的味道,师娘没有与师父同来许家集,那么她与师父一定还没有和解,而他
不敢见石清,除了石清积威之故,也自有偷尝过闵柔的心虚。

  在如此温柔乡里,虚竹随性任意,吻吻嗅嗅,抽抽添添,记不清楚自己用了
多少回神功,直至内力耗竭,饥肠辘辘,听肚中咕咕乱叫,心道:「我在这里没
有两三日,也至少过了一天一夜,再不出去,恐怕连下床的力气也没了。」坐起
寻思:「大火早该烧尽,我出去不难,难得是如何唤醒双儿和香菱,哎呦!还有
三少奶奶。」想起三少奶奶来,顿吃一惊,随后便也安了心,暗暗得意:我不留
痕迹,她自然不清楚我做了什么。嘿嘿,虽然她早知我不正经了,但这事无论如
何不能叫她知道,杨家女将可不是好惹的。于是决定先去找来光亮,不然分不清
哪个是三少奶奶,她们衣服都丢在黑暗中,可不能给三少奶奶穿错了衣裤。虚竹
慢慢下了床,双脚一着地,几乎跌倒,眼冒金星,胸口火辣涨闷,不由涌出满口
腥甜,手背一抹,嗅到了血腥气,惊得一屁股坐在了不知谁的脚上,心叫:「不
好!我不要命得只顾痛快,竟累吐了血!」慌张运起乾坤大挪移,不料丹田内空
空荡荡,不仅运不起一丝内息,胸口反而越发痛涨,大惊想:「难不成我要精尽
人亡?」

  忽然,哗啦一响,从暗门处落下一些石屑,射下来一线刺目光线,接着传来
人声:「找到了,这里有个地窖。」虚竹又惊又喜,喜是终于见到了天日,惊是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洞外的人搬运残木碎瓦,不住砸破石门,飘进来习习凉风,沉香渐渐散去。

  外面叫道:「哎呦,原来是一个酒窖。」

  另有人叫道:「不错,不知藏着什么好酒,好香啊,我闻着就要醉了。」

  远处传来高呼:「这气味古怪,大伙儿小心!」

  虚竹又是一喜,听出喊话这人正是贾知府。

  此时,射进洞内的光线越来越多,虚竹依稀辨出床上的一个个胴体,但仍瞧
不清每人容貌,揉着众乳找到了双儿,再去寻香菱,刚摸到一个潮湿白虎,手腕
突被这人的双腿紧紧夹住,听白素素冷笑道:「很好,很好,老鬼真是收了一个
好徒弟。」虚竹心跳顿止,抽手便逃,在女子堆里仓皇爬窜,所触女子都咿咿呀
呀地纷纷苏醒,有足踹了一下他屁股,接着脸腮又挨了一巴掌,这一脚一掌都软
弱无力,却令虚竹惊心之极,突地耳朵被人拧得生疼。

  「小混蛋,我衣服呢?还来给我。」

  虚竹听出又是白素素,不敢应声,一边点头,一边探到床下乱摸。众女此时
惊叫着互相推搡,乱成了一团,虚竹又惊慌又不禁好笑,从地上摸出几件衣服扔
塞给白素素,也给自己胡乱套上一件,脖后突然一疼,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用手
一拍,似拍烂了一只虫子,正奇怪哪来的飞虫,忽袭来疾风,头皮剧痛,有人狠
狠抓了他一下。虚竹大叫一声滚下床,白素素抓着他,随他落到了地上。床上发
出一声凄厉的悲愤尖叫。虚竹听出是李梦如,惊得涌来一股子力气,负起白素素
跑上石阶,一头从暗门碎口钻了出去,眼中被白昼刺得一时什么也瞧不见,只听
四下惊呼,有人高叫:「大伙儿慢着,不要动手。」

  虚竹紧揉双眼,渐渐看清脚下是冒着青烟的焦墟,坡下围着上百名刀甲鲜明
的士兵,远处立着贾知府和梁从政,他们二人正在惊呆。虚竹欢喜大叫:「梁大
哥,是你救我。」梁从政瞠目结舌,所见实是怪异之极,他本来与乐士宣押着孟
家人犯正往京城,得到贾知府急报,说是城内来了大批恶徒,便带兵赶回,探报
孟家无缘无故起了大火,于是前来探察,但万料不到跳出来一个段将军,并且赤
身赤脚,居然穿了件女人的粉色短裙,背上还驮了一个衣裳不整的女子,这女子
低头藏住了头脸,穿着一件男人长衫,衫下露出来两条光溜溜的白腿。

  「段兄弟,原来是你?」

  梁从政惊呼后,见虚竹头上流下血来,忙又叫:「兄弟怎么受伤了?」

  虚竹听了一惊,拔脚便逃,边跑边叫:「梁大哥快拿反贼,她瞎了,但凶恶
得很。」叫完见兵士们呼啦围上来,又慌张摆手道:「女反贼在下面,你们千万
要小心,别伤到我……我的两个老婆。」兵士们迟疑望向梁从政,梁从政猜知虚
竹做了龌龊之事,笑道:「大伙儿退后,不要惊了段将军老婆,哈哈!兄弟你先
过来。」众兵士皆忍不住大笑,让出一条路来,虚竹向梁从政跑了几步,听背后
白素素道:「现下送我出去。不然,哼哼!我立时就要了你的狗命。」虚竹无奈
又叫:「梁大哥,你等等我,我……咯咯……」叫着哑声一阵咳,居然咳出一口
血来,失色道:「师母,我跑不动了。」说完突觉从后心输来热乎乎内力,须臾
充满全身,腿脚立时有了力气,便转了方向继续向坡下飞奔,兵士们忙再闪出另
一条路,却有个兵士当道拦住。虚竹认出是穿着士兵衣甲的蛇娘子,惊慌踏出凌
波微步,蛇娘子微笑着没有追赶,另有一个士兵跳了出来,虚竹不识其面,但瞧
其体形便知是癞蛤蟆,听白素素道:「你不要停步,我来挡他。」虚竹依言大步
跃起,不料前脚刚一着地,身后便传来一震,白素素从后喷出来一股血直溅到了
他前胸,虚竹踉跄着几乎扑倒,幸好有白素素的内力接着又输送过来。原来白素
素正抵挡癞蛤蟆,不防另有人偷袭恶毒暗劲,比癞蛤蟆的功力还要深厚,无声无
息正中她后心。

  梁从政这时看得清楚,高叫:「贼人混进来了,大伙儿保护段将军。」此话
刚出,人群中已窜出三人,紧追虚竹几个纵跃,远远跳出了院墙。兵士们举着刀
茫然张望,忽听一声娇娇惊叫,见地洞中跳出一女,此女以袖掩面飞身逃走,其
后,一个接着一个女子跳出,一个接着一个落荒而逃。这些女子皆头发凌乱身上
不整,且衣裳的颜色样式也极不协调,显然是几套衣服乱穿在了一起,但个个身
姿曼妙,一望而知是妙龄佳人。

  兵士们哪曾见过如此情形,人人呆若木鸡,直到一众女子消失,才喧哗起来
向坡顶聚拢,聚到洞口立足未稳,又齐齐退下几步,洞口又有一个乌黑乱发慢慢
露了出来,这个女子没有像之前女子那样运用轻功惊慌逃走,而是站在众人前手
足无措,她身上套着一件十分不合体的宽大裙袄,袄领裸出了大半雪脯,长长的
裙摆也尽堆脚下,衬得她十分娇小柔弱,虽然深深低着头,但也显足了让人心痛
的绝色丽容。百名兵士皆仰头注视,一时间鸦雀无声。这少女稍稍抬头,向四周
惊瞧一眼,黑亮湿润的双眸涌出来两颗晶莹泪珠。兵士们个个心都不跳了,怦怦,
有些刀剑不知不觉掉到地上,还有人喃喃出声:「小姑娘莫哭,千万莫哭,我们
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都不会。」

  忽有一个白影飞快冲上坡顶,并咦了一声。众人齐齐一惊,见是一个怪异的
白发女子,梁从政认出此人正是大殿上刺杀皇上的白衣刺客,顿惊失色,见她将
少女抓在怀里,腾空而起。众兵士哄然大嚷,不顾梁从政示警喝止,潮水一般涌
下山坡,勇往追赶的同时又十分不安,只怕惊吓到那个叫人怜惜之极的绝色少女,
不料突听巨响,回头惊见坡顶焦灰腾扬,石屑纷飞中,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打烂
残破洞门,白生生地高跃而出。兵士们一楞之后,打量女子均露淫色,转而纷纷
惊骇,见这女子眼圈乌青,神情凄厉,且浑不以赤裸为耻,缓缓转了转头,像是
看了看四周,兵士们清清楚楚见她瞎着眼,但见她望来,顿生寒意。

  梁从政想起虚竹所说的瞎眼反贼,高声再叫:「这是反贼,将她拿下!」

  兵士们得令,呼拉围将过去,前面几个扔下刀,张开双臂哇哇大叫:「光屁
股的小娘子,乖乖叫官爷爷抱抱,哈哈!」此女一挺双乳,仰身尖啸,随即高扬
双爪,霎那间,十几个兵士被她击飞,落下来不是吐血而亡,便是脑顶上穿了五
个血洞。梁从政大吃一惊,飞跃而来,只过一招便知自己不敌,抵挡几下,心生
怯意,叫道:「大伙儿撤下,列阵射箭。」说完抽身而退,但没提防女反贼居然
会使无形剑气,被她一指刺伤了肩头。兵士们见状,四散逃命,李梦如飞身抓住
一个逃兵,厉叫:「他在哪里?他在哪里?」说着五指插入这兵士的脑顶,随手
一扔,探爪再抓一个,「说!他在哪里?」这个兵士不及说话,脑顶也被贯了五
个血洞,下一个兵士被李梦如抓住,没等她问,已吓尿了裤子。逃到远处的梁从
政忍痛叫道:「那人已经逃走了。」说完拾起一个石子胡乱扔出,又道:「就是
这个方向。」李梦如将手中的兵士往空中一扔,发出剑气刺穿兵士胸膛,然后呜
呜尖啸着疯狂冲下山坡。

  此时的虚竹正慌不择路,背着白素素越跑越慢,眼望大山气喘吁吁道:「我
实在跑不动了,师母,咱们歇歇吧,」受伤的白素素勉力输送最后一点功力,命
道:「不准停!」虚竹跑到半山腰,向前一下扑倒,「师母,真的不行了,弟子
一点力气也没了。」说完后听白素素没有应声,翻身一瞧,大惊失声,见白素素
这回又变了一个模样,她现下虽闭着眼,但能看出她两眼这回是一般大小,不似
在将军府那样的丑陋无比,却更令人惊心,她脸上两道又深又长的疤痕,翻卷出
两道红肉,如同两笔朱砂粗暴划过,交叉处正在鼻头,使得鼻头塌陷扭曲,暴露
出两个又圆又大的鼻洞,便像猴鼻一般。

  虚竹吃惊地想:「莫非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白素素张开眼,脸浮上怒气,坐起闭目调息。虚竹见状也盘坐运气,但内力
怎么也提不起,强运之下,胸口越涨越痛,咕得漾出喉中腥甜,只好放弃,又觉
脖后发痒,伸手挠了挠,摸出痒处已肿起一块,想起在洞中被什么虫子叮了一下,
便不以为意,走开几步去撒尿,双手撩起腿上的粉裙,自己也觉十分好笑。白素
素听得哗哗撒尿声,张眼露出怒气和凶光,待他抖着鸡巴尿完,冷道:「你胸闷
是不是?过来!」虚竹不想白素素突然说话,吓了一跳,听她语气以为要给自己
疗伤,忙蹲去她面前。白素素缓缓抬起手指,陡地伸出。虚竹一疼,低头见白素
素正点在自己死穴上,吓得坐倒地上,挪着屁股后逃。白素素想要追赶,但内力
还没有恢复,这一指没能杀了虚竹,却把力气都用尽了,只能大怒一句:「忤逆
狗贼。」

  「弟子实是不知,不然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请您老人家饶过弟子。」

  虚竹腹肋麻痛,也是站立不起,说着觉腿上好像爬上了一些蚂蚁,不由自主
伸手去抓,蚂蚁却钻进了骨缝里,越爬越快,越聚越多,须臾间各个关节好像都
钻进了万千蚂蚁,咬得骨头麻麻酥酥,接着开始疼痛,偏偏还有着叫人忍耐不能
的奇痒,相比揪心之痛,这奇痒更令人难受无比。

  白素素哼哼冷笑:「生死符的滋味如何?老身当日给你种下,本不该这么早
发作的,但你滥用淫功,老天便提前要你的狗命!」

  虚竹听了心惊,但啊啊叫着说不出话,蜷缩起来不住翻滚,十指将身上各处
抓出一道道血痕。他受过阴阳合和散的折磨,也受过阴毒之极的寒痛,都叫他死
去活来,但都比不过现下这般难受。阴阳合和散尽管难挨之极,却也同时令他神
智不清,此时所受痛楚并不亚于当日寒毒发作,可伴之而生的奇痒却叫他想晕也
晕不去,只能清醒之极的苦撑,抓得自己鲜血淋漓,恨不能拆散每块骨头,都拿
出来在石头上敲一敲,他这才深切体会到,那些凶神恶煞的万仙们,何以对这生
死符闻之变色。白素素在旁看着大觉解恨,突然面色一凛,再次伸出手指,勉力
在虚竹腰上点了一下,然后拉他到草窠里,紧紧捂上了他嘴。

  虚竹没了痒痛也没了力气,冷汗湿身,惊魂不定,耳中传来癞蛤蟆越来越近
的说话声:「怎还不见人影,难道我们追错了方向?」另一个沙哑声音道:「罢
了,不怕以后找不到她们。」癞蛤蟆停住了脚步道:「老贼婆受了伤,此时不杀
岂不可惜!」这时响起蛇娘子的轻笑:「我知道师伯的意思,叫两个老贼婆先斗
个两败俱伤。我们才好夺回天魔琴……」蛇娘子没有说完,突然咦了一声,接着
嘻嘻笑道:「我说哪来的一股骚味儿,原来是野狗刚刚在这里撒过尿。」

  「你怎知是野狗?」沙哑声音有些警觉。

  「师伯过来瞧瞧,这里还留着狗毛呢。」

  沙哑声音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蛇娘子,继续与癞蛤蟆说话。

  「你回去叫人发出消息,就说我们想联合李秋水剿灭灵鹫宫。」

  「你认为李秋水会相信么?」

  「臭蜈蚣死在天魔琴下,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哼!给自己兄弟报仇,做么假借他人,臭蜈蚣在阎王前一定要骂娘了。」

  「嗯,兄弟死了,我不难过么,但大事要紧。」

  癞蛤蟆没再吱声。蛇娘子却又笑道:「原来野狗死在了这里。」说着走到了
草窠这里。另两人同声奇道:「是么?」一起走来。虚竹的心不敢再跳,觉出唇
上白素素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听蛇娘子接着笑道:「两只野狗一公一母,这公狗
的狗鞭好生粗大哩,嘻嘻,你们自己来瞧。」癞蛤蟆停住脚步,哼了一声,似乎
觉得十分无趣。沙哑声音也恼道:「我们在说正经事,你总做什么无聊。」蛇娘
子轻轻打个哈欠,娇道:「好了,我不说就是,既然不追,那就回吧。」过了好
一会儿,除了草间呼呼风声,再无其他声响,虚竹既惊异又害怕,极为疑惑那个
沙哑声音,蛇娘子称之为师伯,那他就是黑蜘蛛,也就是那个神秘的安通,此人
似乎也会千变万化,口音与安通并不相同,如此想来,安通也不一定是黑蜘蛛的
真面目。

  白素素探头瞧了瞧,突然低头怒喝:「说!你与那个贱人有什么勾结?」

  虚竹惊道:「师母是问蛇娘子么,她……她给我服了毒药,我恨她入骨」

  白素素狐疑地搭住虚竹脉门摸了一会,冷笑道:「你根本没有中毒,还要继
续编瞎话么?」

  「没有中毒?怎么会?弟子不敢说假话,她先迫我服了豹胎易筋丸,后又骗
我服了更厉害的虎胎易筋丸,再说……再说不是还有师母赐的……」

  「胡说!五毒教只有豹胎易筋丸,哪来的什么虎胎易筋丸?」

  虚竹吃惊迷惑,不敢再说话。白素素面上也阴晴不定,突然道声:「我已解
了你的生死符,你走吧。」虚竹半信半疑,见到白素素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登时
心中一凛,起身跪下道:「谢师母绕过弟子!但弟子无处可去,五毒教也绝不会
放过弟子。」说完这句,偷瞧一下白素素神色,继续道:「师父临终遗命,令我
投奔师母,交代了三件事,我知道第一件事最为重要,那就是为他报仇,至于取
出宝藏光大门派么,倒还在其次,还有清理丁春秋,那也是无关紧要……」

  白素素再次大怒:「老鬼临死交代的事,你竟然说无关紧要!」

  虚竹惶惶称罪,心中却在暗喜,退到一旁,暗暗运气,胸口仍然涨闷,想询
白素素,又怕引起她对自己诚意的疑虑,于是忍住了没吭声。

  白素素闭目调息不再说话,她原本非除虚竹不可,但听了五毒教对话,深知
自己处境凶险,此人尚可利用。调息半晌,再睁开眼时,眼中闪烁精光,忽然腾
跃而起。虚竹又吃一惊,发现白素素有了些变化,虽然穿着他的男子外衣,但身
形隐现有致,只是脸上的伤痕实不堪入目,问她道:「师母要去哪里?」

  白素素边走边道:「去大理。」

  虚竹再吃一惊,嗫嚅道:「师母,路途遥远,我又使不出力气,若遇上五毒
教或李秋水,我也无法帮助师母,那个……那个如火如冰……?」

  白素素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虚竹赶紧缄口不敢再问,见白素素犹豫一下,哼
道:「看清楚了。」说完缓缓做了几个姿势。虚竹疑惑道:「我如此做,胸口就
不疼了,是不是?师母?」白素素冷冷道:「这是天山派的入门第一式,你现在
丧失内力,只能练习招式。」虚竹顿大失所望,无精打采比划几下。白素素斜眼
瞧着,又冷道:「你到时休再来求我。」虚竹吃惊道:「到时?什么到时?到时
什么事?」白素素一脸阴沉道:「老身适才只是暂缓你的生死符发作,天山武学
之中便有自解之法,你不学也罢,哼哼!」虚竹失色心惊:「果不出所料,早知
老贼婆没安好心。」口中慌道:「请师母再教一遍,弟子刚才没记住。」白素素
再教他一遍,虚竹记人记事天赋异禀,拳脚却不入门道,未习熟现下动作,上个
动作又忘了,惹得白素素好不耐烦,虚竹挨了她好几通臭骂,才将这几个简单之
极的动作演习得稍有模样。

  二人寻到一家猎户抢了衣服和几个馒头,当夜白素素运息打坐,而虚竹满身
大汗练习那几个动作,为了解开生死符,平生头回如此勤奋。第二日,白素素又
教了他几个动作。虚竹笨手笨脚模仿一遍,忍不住问道:「弟子要多久才可以解
开生死符?」白素素坐下慢慢道:「生死符一共有八十一种手法,当日我给你下
得是哪几种,现下已忘记了,你要八十一种全部学会,每种各有一个解法,每个
解法就是一路招式。但在学解生死符之前,必须有天山派武学为根基。天山派的
武功总分为内功和外功,内功至艰,但老鬼已传了给你,因此你只需习外功即可。
外功分为身法,指法,掌法,拳法和腿法。其中身法最易,只三套招式,每套招
式十九路,而腿法最繁,共八套招式,每套招式……」

  虚竹听到这里,已头昏脑胀,听白素素最后说道:「习外功之前,须习好入
门招式,天山派入门共有四十九式,一式比一式复杂,你如不抓紧,那么等不及
习到解法,生死符便要发作了。」虚竹苦笑着暗暗估计时间,算来算去,越算越
心惊,越算越算不清,一头扑在地上,捂着脑袋直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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