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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鸣金疑

  宿九渊大惊失色,又是运力一抽,不料长鞭断头处仍在南宫星掌中攥紧,只是那么小小一截,竟依然纹丝不动。
  转眼邢空剑锋已到眉间,宿九渊不肯撒手,只得狼狈万分的侧身一滚,顺势双手齐握攥紧鞭柄,暴喝一声倾力回夺。
  南宫星早已料到,并未打算再与对方角力,一股阴劲透入鞭身,当即便是一撒。
  宿九渊毕竟远非邢空可比,一察觉着力有异,转瞬间便硬生生向旁变招,借力挥鞭一抖,磕开了邢空紧随而来的一剑。
  “邢空!你他奶奶的失心疯了么!”宿九渊怒目圆瞪,身后就是屋内,一旦退入长鞭便处处受制,因此明明南宫星就在旁侧,他也不得不反迎出来,从邢空剑招空隙间险险钻过,飞身跃入廊中。
  邢空挥剑横斩,但终究剑法不够老练迅速,只是勉强割破了宿九渊半幅裤脚,他挺剑再刺,口中怒道:“你杀了人!难道不该给个交代么?”
  宿九渊向后急退,这种狭窄长廊,正是他最擅长的战场,虽说手中长鞭断了一截,但只要三五招间略作适应,也不会让武功受损太多,“你发什么疯!那个婊子为了三钱银子,就什么都肯让人干!我一时兴起下手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条贱命,我赔她银子还不行么!”
  邢空武功本就远不如宿九渊,在这长廊之中被长鞭劈面抽来,变招不过慢了一霎,便被鞭梢卷去了胸前一块衣料,若是惊龙鞭完好无损,这一下便只能硬吃下来,他一腔热血登时化作一身冷汗,忙顿住步子,连退两步,但口中仍是怒道:“亏你自命侠义!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宿九渊得势不饶人,踏上半步长鞭上下挥动,劲风鼓荡顷刻便把狭窄长廊占的满满当当,“人命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陆阳李郡尉家死了一十九口,方家不过死了两个,可奔这里来的这些武林高手,除了六扇门的鹰爪孙,谁不是在找白家那两个?谁关心过那帮丫鬟下人的贱命?”
  看邢空节节败退,对鞭身长度也已略觉顺手,宿九渊一声低喝,乌光上下一振,凌空斜斜一折,精妙无比的绕开邢空横架长剑,啪的一声抽在肩头,口中道:“我习武多年,靠着一身本领行走江湖,武林义举大大小小参加了上百次,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才有心结交,没想到竟是个不分是非的糊涂虫!真要找人偿命,你身后那个可是杀了十九口的凶手!你怎么不动手?”
  邢空气势大减,左肩受创已然行动不便,无法分心反驳更是觉得一阵气闷,勉力格开迫近鞭梢,强撑道:“他不过是疑凶,至今也只有几句不明不白的证言!你杀人的事,刚才可是亲口承认了!”
  “不必再与他多说了。”南宫星抬手一拨,将邢空拉到自己身后,向着宿九渊淡淡道,“贱命也好贵命也罢,那一个弱女子对你毫无威胁,却被你为了泄欲活活勒死,你若是羞愧难当,找到她的家人给予赔偿,我还能算你刚才说的有几分可信。”
  南宫星上前两步,双目微眯,道:“可你悄无声息潜回这里躲藏起来,拉拢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想做人证,看他突然不在觉得事情有变,又拿个妓女当作挡箭牌埋伏偷袭,似你这般秉性,参加再多的武林义举,也不过是为了博自己的名声响亮。湖林官府即将高手云集,我再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肯自首归案,由衙门将你断罪,即使最后网开一面留下你的狗命,我也不再干涉。若不然,我即便此刻叫你走脱,”他缓缓抬起双拳,一字字道,“也会将你宿九渊的大名写在如意楼血色芙蓉榜上。而且,我保证不会叫你死得太过痛快。”
  宿九渊怕鞭子再被扯断,一直连连后退,听到最后,登时面如土色,右臂一伸将长鞭收回,一时间竟连口唇都有些发颤。
  “不知道这次与你同行的人,听到你是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婊子而被如意楼追杀,会有几人肯为你仗义出手呢?”南宫星又踏上两步,一双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好似凝了两颗冰珠。
  “我不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长廊另一头骤然响起,跟着,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踏步走了进来,站定在宿九渊身后,那把沉重无比的关刀,正被她单手拎在身侧,“我只会抢先杀他。”
  宿九渊好似被人戳了一刀一样跳转侧身,背靠着墙壁侧目望着来人,愤愤道:“关凛!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落井下石?”
  关凛那只独眼冷冷的盯着宿九渊,道:“一命抵一命,很公道。”
  冷汗已布满了宿九渊的额头,他握着鞭柄的手都已开始颤抖,他左右各望了一眼,绝望登时便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的气息变得急促,五官也显得有些扭曲,跟着,他笑了起来,好似一直苦苦压抑的什么东西在他的胸中破开,奔流而出。
  “一个下贱的婊子,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婊子!你们都疯了!这样的婊子我杀过几十个了!我就是得勒住这种臭婊子的脖子才会感到快活!我就喜欢看她们猪肝一样的贱脸!女人都是贱货!我杀就杀了!有本事的,来要我的命啊!”
  近乎疯狂的嘶号中,宿九渊长鞭一抖,拧身冲向关凛,惊龙鞭再次化为出水惊龙,狠辣凌厉的从关凛盲眼一侧斜卷过去。
  邢空惊叫一声便欲上前,南宫星却横臂将他一拦,淡淡道:“结束了。”
  宿九渊兵器受损在前,心神大乱在后,这一击即使已是困兽之斗,也发挥不出他平时五成功力。
  更何况,十成功力的宿九渊,也不是关凛的对手。
  关凛一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鞭风已吹动了她的发丝,她才轻轻一晃,向前踏了出去。
  那柄本拎在身侧的关刀,瞬间化作一道寒光,劈空闪过。
  宿九渊的惊龙鞭绝不算慢,看到寒光飞起的时候,鞭子已缠住了关凛纤细的脖颈。
  没有手臂阻挡其中。
  任何人只靠脖子,也绝不可能抵受的住他惊龙鞭的一卷一勒。
  眼前又浮现出那些女人赤裸着身体扭动的模样,那些下贱的婊子,被他的鞭子捆住也能一连声的浪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手臂一振,内力如潮水般沿着鞭身涌出。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长鞭,突然从中断成两截,他看到了关凛瘦小的身影骤然欺近,他看到了,那可怕的寒光,又一次霹雳般闪过。
  浑身突然变得一片冰冷,他想要转动手腕,再挥起他的鞭子,但不知为何,四肢百骸都在霎那间失去了控制。
  他垂下视线,先是看到了左臂啪嗒掉在地上,接着右臂也紧随其后,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喊不出任何声音,他明明没有跳起,却觉得身体向上升起了几寸。
  他旋即发现,动了的并不是他的身体,动了的,只有他的头而已。
  脖颈中的鲜血喷起了宿九渊的头颅,凌空跳了几跳,才咕咚一下坠在了地上。
  关凛站在几步之外,抬手擦了擦溅到她脸上的点点血迹,扯掉了脖子上的半根鞭子,抬眼看着邢空,道:“过来。”
  邢空捂着肩头伤处看了南宫星一眼,略一犹豫,还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关凛那边。
  “沙俊秋在大门外候着,你去找他说清楚这里的事。让他去客栈给你安排住处。”关凛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咬得很用力,显得有些怪异的生硬。
  邢空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又扭头道:“关……关前辈,我冒昧说一句,我觉得……南宫兄弟应该不是那十九口命案的凶手。”
  关凛却并未答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南宫星。
  南宫星扭头看了看,先前那女子已被宿九渊之死吓晕过去,他只好向前走了几步,估摸了一下方才所见关凛手中寒刀所能覆盖的边界,堪堪站定在边缘,微笑道:“关大姐有何指教?”
  关凛问道:“你是如意楼的人?”
  南宫星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道:“不错,晚辈正是如意楼门人。”
  关凛又道:“李卓一家并不是江湖人。”
  南宫星又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
  关凛不再多言,竟就这么转身向外走去,将背后空门毫不在意的亮在南宫星眼前。
  南宫星当然不会出手,他皱了皱眉,抬脚将宿九渊的脑袋踢到一边,略一沉吟,向后一步步退到那昏迷女子身边,直到看着关凛消失在长廊尽头,才弯腰将那女子抱起,找了间屋子安置妥当,接着从窗户钻到后院,越墙而出。
  这种江湖仇杀官府一贯置之不理,至多也不过会有几个衙役上门例行公事略作盘问,既然事发在青楼妓馆,来办差的沾些油水寻寻快活,也就算是揭过。只可怜那花娘受了惊吓,青楼损了些财物,染了些晦气,算是招了点无妄之灾,不过宿九渊的行李还留在那边,其中多少也会有些银子,不再需要南宫星费心。
  出去后绕了绕路,南宫星先往城西去了一趟,看了看那孩子安置的如何,确认已被接受安顿下来,稍感放心,在那已经哭累熟睡过去的孩子身前默默道了句母仇已报,又交代了几句,才出门离开。
  天色已经不早,约莫也该是凝珠他们折返的时候,南宫星小心翼翼的绕了一个大圈,从一扇不为人知的后门回到千金楼。
  回去却才知道,凝珠他们一行,竟早早就折返回来,而每个人都是一脸迷茫不解,连薛怜,眼神中也带着几丝疑惑。
  南宫星叫来还在休息的唐昕,众人一道坐在凝珠的琴房,短暂沉默之后,他开口问道:“事情不顺么?”
  凝珠颔首道:“不顺,整整一天,一个人都没杀掉。”
  南宫型略一沉吟,道:“莫非是对手行事比较小心,先前吃过了亏,今日便不肯上当?”
  凝珠摇头道:“不是,我们才刚一出城,就有如意楼的人悄悄传话,有些可疑人物正远远跟着。听他们说,大都是些附近流窜的亡命徒,多半是被人出银子雇了过来。”
  “让这么一帮人当先锋,到的确是个制造破绽的法子。”南宫星皱眉道,“之后呢?”
  “我们按原定路线一路赏景,后来不知不觉发现,身边又多了许多神情紧张的普通百姓。”凝珠神色颇为后怕,咬牙道,“我猜,他们必定是知道如意楼门人不可擅自向无辜百姓下手的规矩。”
  南宫星眉心紧锁,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至于如意楼的人就会傻到被寻常百姓用菜刀活活砍死。不过要是想用这些人来制造点麻烦,到的确是个好主意。”
  凝珠平顺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显然是仍有些惊魂未定,白若云在她背上轻轻抚动安慰,接口道:“将近正午的时候,情势已经非常明显。对方应该是早就等着咱们采用凝珠的这个计划,我随手抓了一个游人质问他为何不好好赏景只是跟着我们,那人吓得连说话都结巴,告诉我他们就是拿了银子,跟着我们转上一天就好。问他给银子的是谁,他也描述不出什么。当时这种拿钱的游人将山坡小道堵得严严实实,我们几个周围人也是层层叠叠,别说是下山,就是走出凉亭都十分困难。”
  “那时候山上一下子钻出来了十七八个人,”白若兰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道,“都拿着军中那种大弩,上好了弦,远远对着这边。”
  凝珠接道:“百姓一下子炸了锅,四散逃窜。如意楼安排的那些好手离得近的大都被挤得七零八落,根本动弹不得,先前那些亡命徒在山下又都拿出了兵器,又牵制住了远远照应的那些。我知道这就是对方下手的最好时机,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他们往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里冲,我知道里面可能混着杀手,但有薛姑娘在身边,他们总该比那些神臂弩好对付些。而且再留在原地,还不知对方会有什么后手。”
  虽然明知道他们已经毫发无伤的回来,南宫星还是不由自主的将白若兰上下打量了一遍,看的她脸上一红,低声道:“别看了,我……没事。大家都没事。只有凝珠下山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点油皮。”
  白若云道:“我怕凝珠有事,一看她领在最前面,连帷帽都被挤掉在地上,怕她又被七星门的人发现,只好也冲了出去。”
  照说对手的目标就是白若云,连白若兰也不过是个添头,南宫星不禁道:“你这也太莽撞了,你不出来,兴许对方还要等等才会下手。”
  凝珠似嗔似羞得白了白若云一眼,道:“你就是不听我的,我都说了让薛姑娘跟着我,你跟着兰儿走侧面,这样咱们三个都能被薛姑娘护住。”
  白若云只是摇头道:“不行,七星门说不定还没相信你已经死了,我不能让你冒险。”
  南宫星苦笑道:“白兄,你这样贸然出来,其实才更危险不是。”
  凝珠哼了一声,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平时看着挺冷静,其实全是假的,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薛怜看他们似乎有些偏题,在旁道:“当时对方的确已经要出手了。我一眼扫过去,山林暗处至少埋伏了三四个武功不错的人,那时候都一起漏了行迹。”
  凝珠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满脸不解道:“跟着就是我最想不通的事了。山上突然响起了又长又尖的哨子声,那声音一响起来,林子里冒头的几个人缩了回去,拿弩的那些人掉头走了,挤来挤去的老百姓里,飞快的挤出去十几个年轻男女,连山下那些亡命徒,也直接丢了兵器四散而逃。”
  “所有安排的人,顷刻之间走的干干净净,就像鸣金收兵一样。”白若云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其实以当时的情势,即使薛姑娘武功惊世骇俗,我们也绝讨不了好去,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硬是放过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薛怜在旁补充道:“吹哨子的是山顶一个女人,个子不高,用面纱挡着脸。她身边有个武功不错的高手,带着一副鬼面具,当时距离太远,我怕是调虎离山,没有去追。”
  南宫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方群黎和李嫦也都已经到了。”
  他眉心紧锁,苦思冥想一番,最终却也是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道:“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罢手。我可以断定他们绝对是为了除掉若云兄而来,这种不可能遇到第二次的天赐良机,故意放过也未免太奇怪了。”
  唐昕眨了眨眼,猜测道:“莫非是他们看出了薛姑娘武功高强,觉得不太可能得手,为了避免损失太大才临阵退缩?”
  南宫星摇头道:“不太可能。听这阵仗,对方摆明了是要用许多不入流的挡箭牌干扰周围的保护者,靠强弩协助,伺机刺杀。这样的布局,根本不会损耗真正的高手,就算失败,死的也不过是些花钱就能买到的帮凶。”
  他伸手轻轻敲着桌面,面色有些古怪,缓缓道:“这法子,真不像是武林中人会想出来的。倒更像是李卓那样的武将拿出的计划。”
  “法子不管好坏,重要的是有效。”薛怜道,“这法子确实很有效,当时那些弩手一旦出手,为了周全,我只能护在侧翼,截断弩箭来路。而这种时候从人群中偷袭出手的,我就算是神佛降世,也分身乏术。”
  “所以……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罢手?”凝珠满面困惑,双手撑着额头,道,“按常理推断,要么,是他们计划突然有变,不再打算对若云他们下手。要么……是他们有了更稳妥的法子或更毒辣的计划。”
  这话她说的着实有些底气不足,大抵是连自己也觉得并没几分可信。
  南宫星若有所思的看着凝珠,沉默片刻,道:“既然想不出,就不要再想了。今日这个教训足以告诫大家,咱们想到的这简单易行的法子,对方早已计算在内。明日起,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都待在千金楼里。”他转向白若兰,郑重道,“尤其是你,兰儿,看好你的哥哥,在这里陪着你未来嫂嫂,哪里也不要去。实在闷得无聊,就和薛师姐一起学学琴吧。”
  白若兰颇有怒色的瞪了他一眼,嘴里却道:“知道了,我们不再出去就是。”
  她终归还是憋不住话的人,忍了一下,又道:“小星,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南宫星一愣,立即点了点头,侧目望了一眼唐昕,心想莫非是阿昕去撩了兰儿,惹她吃了醋么?
  唐昕心领神会,赶忙在桌下向他摇了摇手,用眼色示意不干她事。
  这时众人纷纷起身,由凝珠带往另一处用饭,只把他二人特地留下,薛怜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南宫星,脸上带着三分歉意七分戏谑张了张嘴,传音入密道:“小星,你是如意楼门人的事,我说走嘴了。”
  南宫星一怔,这才明白白若兰为何略有怒色。
  周围人大都看出了南宫星与如意楼关系非常,只有白若兰心底从未深究,反而还傻兮兮的想靠他的关系弄来一朵银芙蓉,好托如意楼帮他洗脱罪名。
  闹了这么个笑话,以白若兰好面子的脾性,当然是满心的不快活。
  “呃……兰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看薛怜含着笑意将房门一关,南宫星苦笑着摸了摸下巴,道,“说完咱们也去吃饭,我忙了一天,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白若兰鼓了鼓面颊,睁大眼睛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如意楼的人?”
  南宫星只得点了点头,心想本也没什么可对她隐瞒,便道:“是,不过没有担着实职。只算是楼主的弟子。”
  他念头动的极快,转眼已将白若兰可能质问的事纷纷在心里推演了一遍,她若是问他在白家为何不说,白家当时的形势便是理由,若是问为何不私下告诉她,也有她并未直接问过这一招抵赖,若是问唐昕先前苦心求证的是不是就是此事,那便实话实说即可。
  哪知道白若兰双手托腮,撑在桌上歪着头盯着南宫星,也不说话,就是这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好似打量个什么稀罕宝贝一样。
  这反倒让南宫星有些发毛,忙笑了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瞒你,毕竟……”
  白若兰却摆了摆手,打断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本也没对谁讲过,她们都看得出来,唯独我看不出来,是我自己笨,不怪你。”
  “呃……”一时也看不出白若兰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在说气话,南宫星少有的无言以对,只好干脆坐直在桌边,任她来回打量,反正连亲亲摸摸搂搂抱抱这样的事都已做过,难不成还怕她看么。
  白若兰一直看了半天,才小声道:“也没什么不同嘛。”
  “啊?”南宫星心底一片茫然,道,“不同?”
  白若兰抿了抿嘴,带着几分自嘲道:“如意楼短短几年就在江湖上留下那么多厉害的传说,我还以为都是些三头六臂十八条腿的怪物,没想到白日里见到那些都是常人,你这楼主弟子也只是武功好些,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既不多个鼻子也不多个眼的。”
  她看南宫星哑然失笑,脸上一红,又忙道:“就是……就是特别好色。”
  这羞晕一抹登时让南宫星宽心了七分,他笑吟吟起身过去坐在白若兰身边,伸手一揽将她搂进怀中,探头便往她面颊上轻轻一吻,笑道:“我都没有偷偷摸进你的闺房,怎么能叫特别好色呢。”
  白若兰本就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羞怯,又早被他隔着衣服上下其手摸了个通透,当即便扭头反往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娇嗔道:“你还用摸进别人闺房么?就冲你如意楼的本事,恐怕不知有多少大姑娘等着偷摸溜进你屋子里呢。”
  她故意顿了一顿,埋首在他颈窝往那里又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就像唐姐姐一样,对不对?”
  南宫星只有干笑道:“亏凝珠姑娘还特意帮我打掩护,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白若兰抬脚一跨,骑坐在他腿上,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道:“我是没唐姐姐和嫂子那么聪明,可也不是傻瓜一个。其实昨晚上想去找你,本来就是听有丫鬟说你去花银子招妓来着,结果半道被嫂子拦下,我也不好意思非去你房里,只好耽搁了。结果今天唐姐姐就成了那么一副样子,懒洋洋的走路也不利索,我又不是瞎子,难道还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啊。”
  南宫星被她这么骑在腿上,鼻端尽是淡淡幽香,双手抱着她软细腰肢,察言观色看她也并不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便轻笑道:“我的好兰儿吃醋了么?”
  白若兰白他一眼,嗔道:“我是担心你,你自己几次三番说唐姐姐一直对你别有所图,我还当你一直能拒之门外呢,结果……啧,还是禁不住唐姐姐漂亮吧。”
  南宫星皱眉道:“倒也不是,只是恰好被她捉住了时机,再说……观察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妥的谋图。”
  既然开了话头他索性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顺带也讲自己的事匆匆讲述清楚,既然他存了要把白若兰娶回家里的心思,这些事早晚也该让她明白。
  白若兰听得目瞪口呆,到南宫星停下了嘴,依然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睁的溜圆,眨啊眨的颇有几分可爱。
  “怎么?”南宫星看她呆呆愣愣的,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微张的小嘴上亲了一口,笑道,“无话可说了么?”
  白若兰往后缩了缩头,咬着下唇蹙眉沉吟片刻,才小声道:“你……你那内功,对……对子嗣的事,影响当真那么大么?”
  南宫星颇为慎重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柔声道:“的确如此,千真万确。兰儿,我说不定要断子绝孙了呢。”
  白若兰一张俏脸顿时变得煞白,忙不迭抬手把他嘴巴一堵,扭头呸呸呸连啐了三四口,才道:“不许乱说话。你……你这么有女人缘,天下的男人都绝了后,也轮不到你。”
  她颇为不愿再谈此事,立刻转而道:“你都急得要找花娘帮忙了,怎么……怎么不来找我?”
  刚一出口,她脸上就腾得红了一片,忙扭开头,但还是扭捏道:“反……反正你说了要娶我的,事急……从权嘛。”
  南宫星微微一笑,凑近她肩窝侧头在她细腻温香的脖颈上轻轻一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白若兰越听脸上越红,到最后连耳根领口都尽是飞霞,奇道:“当真……受不住么?那……那唐姐姐她怎么就行?”
  南宫星搂过她又凑近些,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白若兰这下脸红得更加厉害,下颌颧骨肌肤较薄之处都仿佛要渗出血来,她一下挺直了腰,坐在南宫星腿上的圆翘臀瓣不自觉地便往内夹了一夹,秀目圆睁道:“这、这也成?难怪……唐姐姐今日一劲儿的睡觉。”
  “怎么样,我下次去找你如何?”南宫星笑嘻嘻的在她脸颊上亲昵磨蹭,玩笑道。
  白若兰横他一眼,在他胸前一推站起来跑到一边,哼了一声道:“别,真到那种时候,你还是找你的好阿昕去吧,我可……我可没她那本事。”说罢,她还心有余悸的往后伸手捂了捂屁股。
  南宫星知道逗弄不能过火,白若兰再怎么大大咧咧,终究还是个未尝人事的黄花闺女,这回没吃醋一坛已是好事,便道:“对了,你先前怎么一副气哼哼的样子?是恼我隐藏身份不告诉你么?”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我本来也没太在意过你到底是谁,怎么能赖你。我是气你骗我。”
  “骗你?”南宫星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愣了一下,道,“这话怎么说?”
  白若兰瞪着他道:“我问你要银芙蓉当生辰贺礼,你跟我说的那么困难,不是骗我是什么?你分明就是楼里的人,给我一朵不是易如反掌么。”
  南宫星舒了口气,笑道:“这种小事么。”
  白若兰却颇为认真道:“这与大事小事无关。你事出有因瞒我我不在意,你不想说的事,我决不多问。但只要你说了,我就会信,绝不会怀疑半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骗我。此前我不管,我只说将来。”
  南宫星这才醒悟过来她是在提前表明自己的底线所在,免得他误触惹出不快,他点了点头,郑重道:“好,我记住了。不过我也要说明一下,此前那句我决不是随口敷衍。如意楼的银芙蓉分为两种,你要的那种刻名字的专供武林人士与我们交易所用,我虽是楼中弟子,却并没有权限直接拿到,暮剑阁白家暂时也不是我们如意楼想交易的对象,所以我说十分难办,并没骗你。我真骗过你的,只有在白家时崔冰身份一件事而已。”
  白若兰皱了皱眉,道:“那时不算数,我那会儿还只当你是朋友,怎么能和现在比。”她随口表明了一下心意变迁,又道,“真这么难,那怎么思梅姐姐能拿到一朵?”
  南宫星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在调查这件事,目前看来,很可能牵扯到我们楼内西三堂的正副堂主,那边的总管不出面,我也不好直接下手。”
  “真很难的话就算了,”白若兰不懂他们如意楼内部的结构,知道南宫星身份之后,更多的是感到安心,此刻自然道,“反正我原本也是想让他们帮你脱罪,你既然是他们自己人,自然也不需要我多此一举。这样……倒也省了我冥思苦想该付什么代价给如意楼。”
  南宫星笑了笑,抬手顺了顺她鬓边青丝,柔声道:“放心,我一定会弄来一朵,刻上你的名字。”
  “做什么?”白若兰好奇的看着他,略感不解。
  “做你的聘礼。”南宫星微微一笑,伸手环住了她的娇躯,低下了头。
  “那么小一朵银花,你也太小气了。”白若兰轻声一笑,微抬螓首,微微颤动的睫毛,将眼帘拉下,遮住了满目柔情……
  “喂,你们亲够了没,再不过去,饭菜都要凉了。”片刻之后,听动静觉得也差不多了,唐昕敲了敲门,带着笑意催促道。
  屋里哎呀一声,过了一会儿,房门总算吱呀一声开了,南宫星走在前面,拉出了满面红潮不敢正眼去看唐昕的白若兰。
  “看样子是雨过天晴咯?”唐昕将南宫星往前一赶,笑吟吟主动过去牵起了白若兰的手。
  白若兰斗嘴到从没让过人,反将唐昕手掌一握,笑道:“承蒙唐姐姐关心,没事的。倒是姐姐你,腿脚还方便么?今日如厕,不会觉得难过吧?”
  南宫星一听,赶忙快步往前走去,唐昕被羞了个大红脸,远远冲着他笑骂道:“你连这也讲?你不知羞,好歹也顾顾我的面子成么?”
  白若兰在旁小声又嘀咕了两句,唐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啐道:“对,这小星就是这么不要脸。”
  三人一路谈笑,还未走到用饭处,却见到白若云匆匆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字条,直接塞到了南宫星手中,道:“一个龟公送来的,说是在后门那边偷懒时被个人从背后勒住了脖子,塞了这张纸给他,让他一定交给你。”
  南宫星将字条展开,凑到廊内灯笼下仔细一看,上面是一行颇为娟秀的小字,最后没有落款,只用墨迹细描了一个仿佛是足印一样的轮廓。
  “你家探子太没用,方群黎已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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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7-23 22:05 #4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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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秘药

  鬼面人十有八九就是方群黎,既然午后已经露面,那进城落脚也实属正常,再说雍素锦这张字条也没说出详细住处,南宫星就算想要趁夜偷袭,也暂时没有目标,只能搁下。
  饭后南宫星和诸人一起又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梳理了一遍,却对他们这次突然中途罢手依旧找不到半点头绪。
  凝珠这次才算是把暮剑阁此次剧变从头到尾详细了解了一番,她心思虽然机敏,嘴上却一贯颇为严实,即便想到了什么,没有几分把握之前也不会贸然讲出,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南宫星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便默然不语,一直自顾思索。
  “既然最拿得准的就是幕后指使,那不就简单多了。”薛怜原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在旁悠然自得的拨着琴弦练习指法,听他们话头差不多已断,才开口道,“小星,你去找到方群黎和李嫦落脚的地方,咱们联手把他们杀了就是。”
  “这当然也是个办法,只要能寻到机会,未尝不可。”南宫星微微颔首道,“不过那两人都极为狡猾,恐怕不那么容易捉到行迹。”想到雍素锦特意送来的字条,他又赶忙补充道,“而且方群黎的命我已卖给了人,你可千万留他一条命给我。”
  薛怜抚摸着腰间的弯刀刀鞘,微笑道:“他若是武功差些,我就留给你。他要是武功好得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南宫星略一估量,道:“按推断他应该比柳悲歌略胜一筹,稳妥些估量,恐怕与我应该在同一层次。具体如何,就只有交手过才能知道了。现在毕竟连他用的是什么武功都还看不出来,说什么也是空想。”
  薛怜带着几分期待道:“他若真与你相差不多,那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对手。
  不然的话,这城中目前只一个关凛值得一战,未免也太无趣。“
  “他们又不是来和人正大光明决斗,你想尽兴怕是难咯。”南宫星略带调侃道,“不如趁着这几天悠闲,把琴好好学学吧。”
  薛怜一拂琴弦,笑道:“这东西比刀难练,气人的很,回头我非得自己买上一张,好好砍上几刀泄愤不可。”
  众人闲谈一阵,各自回房休息。
  南宫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想了想唐昕恢复颇快,今夜再度春风应该不是不行,在床上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其他人应该都已睡下,便翻身下床往唐昕卧房去了。
  不料敲门片刻无人相应,问了走廊头尾静候差使的丫鬟,才知道唐昕被白若兰叫去了房里作伴。
  他思索半晌,在卧房门外兜了几圈,终究还是决定忍下,悻悻然回到自己床上,一想到两位佳人同床共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八九不离十和他有关,也就没了再行招妓的欲念,一番遐思之后,闭目凝神行功入睡。
  照说方群黎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要提防着他有所行动。
  次日南宫星一大早醒来,便忙不迭出门披星戴月赶着太阳还没出头在城中走了一个大圈。
  不料还真让雍素锦说中了,如意楼分舵内收到的情报根本没有打探到方群黎和李嫦两人,不仅如此,昨日趁乱捉到的几个被收买的亡命徒,原本关押在一处隐秘院落,一夜之间,都被杀人灭口,在那里看守的两名弟子也没能幸免,被人一爪一个捏碎了喉头。
  从两人的伤处推断,杀人者的武功竟像是西域逆龙道的路数。
  昔年魔教狂龙道纵横中原多年,后因朝代更迭兵祸四起,加上自身内讧不断被逐出关外,分裂为逆龙道与异龙道两股势力,彼此争斗同时,也在谋图重归中原。只是无奈天不作美,关外万凰宫异军突起,牢牢锁死了咽喉要道不说,还对两支邪道敌意极盛,直接将他们挡在了大漠之中。
  这些年虽也有数名高手偷偷潜回,却恰赶上天道狼魂明争暗斗,巨浪滔天卷入其中当即便丢了性命,没掀起半点波澜。
  因此这魔教二道虽说名头响亮武功也大都阴邪诡异威力惊人,中原现今一辈的武林同道,却还真没多少仍会感到害怕。
  再说魔教被逐之时流落了不少武功秘籍在江湖中,拿到之后加以修炼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单凭看上去像是逆龙道武功一事,并不能判断是否有西域魔教高手到来。
  死去的两名弟子真正告诉南宫星的只有一件事。
  这湖林城中很可能也已有了内鬼。
  而且,已经到了并不忌惮败露存在的地步。
  南宫星不敢再轻信旁人,匆匆记下了当日的情报之后,便托舵主王判为他准备一份名单,要包括所有曾在西三堂任职的楼中弟子,一个也不能落下,曾在哪一堂办事,也要写的清清楚楚。
  为不打草惊蛇,南宫星并未点明目前嫌疑最重的三人,而是叮嘱王判列出名单的时候,其中有与正副堂主交往亲密之人,便帮他特别标注一下。
  回去之前,他拐到唐昕留下暗记的地方远远瞄了一眼,尚未有回应出现。他母亲毕竟是唐门出身,即便如今暗记早已有所变化,他至少也能分辨出是不是唐家的传讯。
  到了晨光应至之时,天边却涌来了片片浓云,将刚刚探出头来的金乌霎时吞没的不见踪影。眼见金蛇狂舞,耳听霹雳震天,南宫星忙去买了蓑衣斗笠,披在身上还未走出街角,天地之间便已扯上了细密珠帘。
  雨落,风起。
  这种天气,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早市,街边见得最多的,只剩下了带着一身慵懒撑起油伞,匆匆将一夜情郎送上小轿的贴心花娘,和打着赤膊为了几十文钱风雨无阻的轿夫。
  顷刻小路就已泥泞不堪,南宫星只有转往青石板铺就的大道通途,望着雨幕之下陡然变了一番气质的胧湖,缓缓往千金楼的方向踱去。
  平日里都在街上的人此时都守在了家中,而在千金楼里连着泡了数日不曾离开半步的人,却带着女伴撑伞到了街上。
  迎面走来,于情于理都该招呼一声,南宫星将斗笠微微掀高,笑道:“唐兄好雅兴。”
  唐炫揽着身边佳人纤腰,也不去理会她隐忍掩饰仍不由得露出几分的不悦神情,笑道:“烟雨晴天都常见的很,我早看腻了,这种大雨倒是颇为新鲜,不出来转转岂不可惜。”
  “唐兄玩得尽兴,也莫要让身边姑娘染了风寒才好。”虽说那花娘踩着木屐手上油伞也颇为宽阔,但风雨之下,衣裙终归还是点点染湿,南宫星看在眼里,不禁出言提醒。
  唐炫微微一笑,道:“不会,我又不是真只搂着她而已。”
  南宫星这才留意到,那花娘衣衫虽已被打湿,面色却依旧红润,额上甚至还略有香汗,那花娘也忙柔声道:“谢公子好意,奴家不冷。唐公子的手可暖得厉害,蒸的奴家身上热腾腾的。”
  没想到他竟舍得把内力用在这种地方,南宫星笑道:“唐兄果然怜香惜玉,小弟佩服。”
  唐炫淡淡一笑,道:“不及你,你是必定不舍得叫她冒雨出来的。”
  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南宫星正要出言告辞,唐炫却突然道:“你身边那两个姑娘,你喜欢谁多些?是白家那丫头,还是我堂妹?”
  南宫星笑道:“唐兄身边的红颜知己,难道都能分清喜欢的分量,排出座次不成?”
  唐炫淡淡道:“只是在江湖上解个闷,自然不需要计较那么清楚。真到了三媒六聘的大礼之时,我自然得分得清夫人小妾。”
  南宫星眉心微皱,拱手道:“唐兄到底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唐炫唇角微勾,道:“你既然分不清喜欢哪个更多,那到了婚娶之时,是否该讲究一个公平合理?我唐家的姑娘,不论姿色才干,应该都不会输人太多的吧。”
  “阿昕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伴侣,”南宫星面上也没了多少笑意,道,“只不过兰姑娘于我有舍命相救之恩在前,情投意合在后,我只能保证,不论将来谁进了我南宫家的门,不论名分如何,我南宫星绝不会亏待她半点。”
  唐炫默然不语,静静的看了南宫星片刻,忽道:“若是白家那丫头嫁不成你了呢?”
  南宫星回望着他,好似答非所问一样道:“要是有人对阿昕不利,我必定会要他千百倍偿还。她既然成了我的女人,背后所仰仗的就不会再只是一个唐门。”
  唐炫又默然片刻,微笑道:“并不一定是出了什么天灾人祸,我是说,万一白家的丫头移情别恋,看上了旁人呢?”他故意夸张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衫,“比如,在下也算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她要是对我钟情非我不嫁,南宫兄该如何是好?”
  南宫星将斗笠向上微微一推,曲起食指,将斗笠边缘的水滴轻轻一抹,搓了搓指肚上的雨水,再垂下手时,脸上已彻底没了一丝笑意。
  唐炫笑了笑,道:“怎么,真要这么个人,你便打算杀了他么?”
  南宫星这次沉默了许久,四周的雨幕越来越密,伴游的花娘完全不知这两人在做什么,想要出言催促却又怕得罪贵客,转眼胳膊都已酸了,正自为难,唐炫却将另一手横亘过来,接下了伞柄,反往她那一侧倾斜了几分。
  “你答不出来么?”唐炫颇有几分讶异,看着南宫星浓眉越锁越紧,竟好似正在心中推演什么百般复杂的事情。
  又过了许久,南宫星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的确答不出来。”
  唐炫挑了挑眉,笑道:“这我倒真没想到。江湖上不少号称杀伐决断的人物,若是有你七分武功,都能痛痛快快的一杀了之。说不定,还要顺手灭个门什么的。”
  南宫星眼底竟有了几分迷茫,他微微抬头,望着漫天铅云,缓缓道:“从兰儿十二岁起,我就托人留意着暮剑阁的媒妁往来,其中也用了不少不能见光的手段,只为等到我武功有成,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凭自己的本事去赢取芳心。”
  “而我从未想过若是她不喜欢我该怎么办,也从未想过被排挤掉的那些提亲的人中,是不是会有能让兰儿过的更好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此刻才恍然大悟,我之所以能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并不是自以为的怕吓到她,怕伤到她,归根结底,不过是我早已将她视同占有罢了。”
  “多亏唐兄,你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自私的一面。”南宫星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我承认,在兰儿的事上,我就是这般自私。我此前没想过兰儿心仪别人会是什么结果,以后,我也依旧不会去想。因为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
  唐炫将身边花娘的手捧在口边呵了呵气,转而握在掌中,道:“看来,你对喜欢谁更多些,明明分的很是清楚呐。”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你不论何时问上几遍,我依旧会说,我心中从未将她们分过。”
  “唐昕也在其中。”
  “阿昕自然在其中。”
  “既然一视同仁,那你为何不能把正妻的位子给了她?”唐炫盯着他道,“我这堂妹心思机敏,又识大体,你纳上多少房小妾,只要还对她有情,她就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她择婿严苛,如今选定了你,就必然是死心塌地。若说哪里不如,不过是个庶出的出身,你想必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南宫星皱眉道:“你苦苦纠缠这样一个名分,到底为了什么?阿昕自己都不曾向我提过,他也不会示意你来帮忙,莫非你是见不得唐家的人矮过他人一头么?”
  “矮一头的事并非主要,”唐炫带着颇有几分夸张的神情道,“我只是知道我那堂妹的性子罢了。她其实颇为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在唐家那种地方耽搁到这种年纪还未定下亲事。她在唐家处处想争一头,到最后终身大事上,却做了小。
  一想到她将来回娘家被人指指点点要受的委屈,我这当哥哥的心痛啊。“
  笑意又回到了南宫星的眼底,他将斗笠压了一压,道:“那你大可放心。到时她已是我南宫家的人,只要有我在,我家的人,在哪里也不会受屈。即便是她娘家。”
  唐炫沉默片刻,哈哈一笑,道:“你我两个江湖游子,却在这里尽扯些家门礼节,倒像是南宫世家和唐门要联姻一样。可笑,可笑。”
  南宫星拱手道:“唐兄即使是说笑,小弟也已记在心里。”
  唐炫微微颔首,再度揽住身畔佳人纤腰,信步走开,口中笑道:“南宫兄,另一件事也请你好好记在心里。”
  “请讲。”
  “今后行走江湖,莫要忘了你还有个叫唐炫的朋友。”
  南宫星扭头道:“算起来,咱们不应该是亲戚么?”
  唐炫并未回头,只是遥遥一笑,道:“唐某有不知多少亲戚,数也数不过来。
  而朋友,却并不太多。“
  看着唐炫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南宫星略觉感叹,轻轻出了口气,才缓缓转回头来,望着前方几乎空无一人的长街,迈开了步子。
  也不知究竟是这天气的缘故,还是方群黎他们的确又在做什么新的谋划,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而这湖林城中,也风平浪静了两天。
  两天里最大的波澜,就是铁爪鸳鸯发动了城中所有捕快衙役,开始挨家挨户的询问搜查,就连一向被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千金楼,也在雨中迎进了一批精干官差,将所有留宿的客人挨个讯问了一遍。
  南宫星他们不得不坐在金姨的密室中,百无聊赖的喝了半个时辰的茶。
  直到次日傍晚,湖林城才算是云散雨收。
  夕阳晚照,青空如洗,夜色恍如水中墨晕,淡淡在在苍穹漾开。
  湖中水月胜景,重又引出游人无数,南宫星正要趁着外面热闹起来,再去分舵询问一下情形,却迎面碰上了折返回来的唐炫,两人略一颔首权作寒暄,擦肩而过之际,唐炫突然低声道:“我堂妹留的暗记有回音了,你叫她去看看吧。”
  南宫星略一思量,当即便折返叫出了正在观摩薛怜学琴的唐昕,陪她一道往留暗记处赶去。
  其实本不想太多过问他们唐家的私事,不过南宫星实在有些好奇,便在路上问道:“阿昕,你和你那堂兄关系很不错么?”
  唐昕怔了一下,颇有些不解的打量了一下他,察言观色片刻,才颇为谨慎道:“倒也不是,不过炫哥这人从前在唐门的时候就对弟弟妹妹极为关照,我年纪算和他比较近的,比起那些他走后才懂事的小孩子当然要好得多。”
  南宫星并没打算将唐炫与他的交谈和盘托出徒增烦恼,只是轻描淡写问道:“阿昕,将来咱们总有一天要一起生活。你屈居兰儿之下,当真心甘情愿么?”
  唐昕微微一笑,凤目一斜挑眉道:“要说一点也不介意那是骗人,论起来我哪样也不会比她差,怎么可能彻底服气。只不过……”她略显落寞的接道,“谁叫当年在山里遇到你的那个不是我呢。”
  她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又展颜笑道:“不过就算是我也不成,不管那时候还是现在,有狼扑上来的时候,我还是做不出拦在你前面被咬上一口这样的傻事。”
  南宫星揽住她的肩,轻轻拍了一拍,不再多言。
  凡是名门大派,一旦有人先后到达某地,一般都会有约定俗成的暗号和联络地点。唐门常用的是城门口布告位和城隍庙东西两墙,湖林城的城隍庙规模虽大,却颇为冷清,香火不旺,唐昕就选了此处的东墙留信。
  院墙内疏于打理,树木杂草倒比庙外还要茂盛,平白可惜了如此一块风水宝地。南宫星还如此前陪同时一样从墙上隐在树后,让唐昕在他视线中行动。
  但院中并没旁人,只有两个婆子在正殿跪拜祈福,唐昕匆匆在墙角隐秘处观摩一番,便起身走了出来。
  “不只是行简大哥来了。”折返路上,唐昕颇有几分疑惑的说道,“光看记号,就还有另外两个。”
  “哦?”南宫星微皱眉心,问道,“看的出是谁么?”
  唐昕颔首道:“当然,那两人的暗记还是我在家的时候做的。一个是唐行济,比我小不几天的堂弟。另一个是唐青,我堂妹。”
  “唐行简暗中召集的对抗天道的年轻人中,有他们两个么?”
  唐昕一怔,跟着立刻点了点头,道:“行济是,唐青不是。小星,你到底在怀疑行简大哥什么,还不到说的时候么?”
  南宫星嗯了一声,沉吟道:“要看你明日之约能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闲谈几句,就已到了千金楼的隐秘后门,南宫星一边推门,一边小声道:“你今晚还和兰儿一起睡么?”
  唐昕颇为无奈的咬了咬唇,轻笑道:“是她缠着我,我总不好得罪她。咱家这兰姑娘,可是挺会吃暗醋的呢。”
  南宫星趁门内四下无人,扭身将她搂在怀中亲了片刻,才意犹未尽的放开,边走边道:“干脆我晚上摸进你们房里去算了。”
  唐昕摸了摸被他吮红的唇瓣,媚眼横勾吃吃笑道:“我不介意,你不怕兰姑娘生气就好。”
  可还远不到能一箭双雕的时候,南宫星只好无奈一笑,道:“幸好那晚你帮我出的彻底,几天功夫倒也忍得住。”
  唐昕转了转眼珠,轻声道:“你要憋得慌,倒也不一定非要在房里睡觉时不是。我看那湖心游船上,随波摆荡的也多的是。”
  南宫星心中一乐,牵起她手道:“还不到那地步。”
  快到廊下之时,唐昕颇为好奇道:“对了,小星,你打算什么时候单独去找兰姑娘呢?咱们这出门在外的,你不会打算真等到三媒六聘行大礼后吧?”
  南宫星只是笑道:“没办法,她这不一直缠着你么。”
  “你要真想,我还能不帮你闪出空档么。”
  “不急,”南宫星悠然道,“真心以待的女子,总是要耐心些的。要都像你和崔冰这种急性子,到省了我的事。”
  “你当我想急么,”唐昕故作嗔态,抓起他的手掌便轻轻咬了一口,“我又不是不知道主动上门的不值钱,谁叫你一直防贼似的防着我,你要是肯照逗弄兰姑娘那样逗我,我也乐意被你逗上十天半个月的再乖乖就范。”
  “咳咳。”花池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颇为尴尬的干咳,唐昕横眼望过去,就看到白若兰脸色有些发红的站在那儿,目光游移道:“我……我看你们半天不回来,就想着在这儿迎迎。”
  唐昕轻笑一声,竟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轻轻一甩撒开南宫星手掌,快步赶到白若兰身边,一张手臂便把她搂在身侧,道:“是你那好哥哥又在和凝珠卿卿我我,叫你没地方待了吧?”
  白若兰点了点头,撇嘴道:“薛姐姐找僻静处练琴去了。”她反拉住唐昕的手并肩往回走去,还不忘补充道,“对了,我可没说过要乖乖就范。”
  唐昕扑哧笑了一声,低声道:“是是是,贞节大事,非得上演一出烈女传不可,他要摸进房里,我帮你打他。”
  南宫星故意落在后面任她二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过耳力过人,还是听到白若兰颇为不解的小声问了唐昕一句,“那档子事儿……就那么有趣么?”
  唐昕脸色也有些微红,扭头远远看了南宫星一眼,贴过去在白若兰耳边说了两句。
  跟着,两人便一前一后连笑带闹得跑进了走廊。
  兴许从她们开始练武之后,就不曾再有过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嬉笑打闹了吧。
  这个年纪的少女,江湖对她们来说,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也许,不论对什么年纪的女人,江湖都不算是个好地方。
  南宫星走了两步,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仔细一想,江湖本就不是个好地方,何来对谁而言。
  真若力所能及,还是应该让她们都远离这些风雨才是……
  湖林本就是多雨之地,那场大雨停了一夜,隔日清晨就又飘起了轻雾薄烟般的水珠,如镜湖面上圈圈点点,宛若无数蜻蜓顺次掠过。
  这种天气并不妨碍出门,唐行简向唐昕约的是傍晚用饭,白日里南宫星自然不肯闲着,依旧出门打探了一番。
  王判的名单早已备好,按南宫星的要求,凡与西三堂有关的人,都做了标记,王判办事颇为精细,标注上的那十几人,每个都额外注了一行小字,写明当年隶属的是赤索堂、监兵堂还是羽落堂。
  这位平素行事一贯小心的舵主应该是也察觉了什么,递上名单的时候,将其中几个名字指了一遍,略带犹豫道:“他们几个,那晚守门的兄弟遇害之前行踪有异。”
  南宫星盯着那几个人名下的注释,果不其然,俱是监兵堂中待过几年的老资历。
  他面上并未表露什么,只是淡淡道了句:“知道了。”便拱手告辞。
  而方群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王判派出的探子没有找到他藏身之处,朗珲钱庄布置的眼线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方群黎不露面,柳悲歌又不知所踪,城中诸人群龙无首,便都各自悠闲度日,连关凛也难得一见的用布包了刀头,拎着关刀上了游船,划入一片烟雨之中。
  南宫星本想亲自去看看铁爪鸳鸯那对夫妇,没想到那两人也销声匿迹,只留
  下一群小捕快加班加点的拿着一张被改过的图没头苍蝇一样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
  “南宫星”。
  难道是两日大雨,就浇熄了他们的满腔热情?还是说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正窝在衙门里苦心琢磨?
  暗流涌动的河水,往往最为危险。
  若不是还有人在千金楼等他,他倒真想索性下水试试深浅。
  将名单细细梳理一番之后,就到了唐昕赴约的时间,南宫星当然不能放她独行,但唐行简约在了一处酒楼,他也不方便明目张胆与她结伴赴约,为安全起见,他只好托薛怜与唐昕同去,他自己留在千金楼中,暂负起护卫职责。
  白若云无事可做,这几日除了练剑间或沉思,其余时间大都和凝珠腻在一起,而他和凝珠一旦到了一块,白若兰便只有识趣的暂且离开,唐昕在的时候她缠着唐昕,唐昕不在的时候她还能陪着薛怜,如今那两人都不在,她就只有去找南宫星。
  看她神色颇有几分扭捏,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惶恐,南宫星不禁有些奇怪,帮她倒了一杯热茶,顺势坐在旁边,柔声道:“兰儿,你这两天怎么好像躲着我一样?”
  白若兰忙抬起双手摆了摆,道:“没、没有!”
  这一扭身,正对上他炯炯目光,心中一阵发虚,她不由得又低下了头,嗫嚅道:“我就是……不知怎的,一……一见到你,就觉得心慌。”
  “哦?”南宫星登时喜上眉梢,凑近她道,“是怎么个心慌法?”
  白若兰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小声道:“就是浑身都不自在,从上回你在屋里亲我叫唐姐姐取笑那次之后,我心里就不对劲儿了。像你现在离我这么近,我…
  …我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感觉怎么都别扭,哎呀,心里好慌。烦死了!“
  越是在意,便越会手足无措,知道自己的心意终于得来了不相上下的回报,南宫星笑逐颜开,双臂将她从侧面一圈,偏头看着她道:“那我这样搂着你,会不会好点?”
  白若兰脸上腾起两朵红晕,别开眼不敢看他,红红嫩嫩的舌尖稍稍吐出飞快的在唇瓣上转了一圈,轻轻道:“没有,心里……心里更慌了。感觉那里……跳的跟擂鼓一样。之前……之前明明你亲我的时候才会这样。”
  “那说不定我亲亲你,反倒会好些呢?”南宫星忍住笑意,将脸又凑近了一些。
  白若兰的鼻息已明显的急促起来,犹如娇喘,她低头略一思索,突的将身子一转,咬牙道,“说不定你说的对!”话音未落,她抬手一托捧住了南宫星面颊,竟自己主动亲了上来。
  南宫星心中狂喜,一口便吮住了娇软丁香,一边辗转纠缠,一边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抱,两人密密贴合在一起。
  若说机会,这里是无人琴房,白若云又正和凝珠耳鬓厮磨,唐昕薛怜远在他处。若说心绪,白若兰显然已是情根深种,患得患失在前,心慌意乱在后,仅是唇瓣相贴就让她通体火热娇躯如酥,一双小手在他背后摸索不休。若说火候,白若兰青春健美,先前的亲吻爱抚便足以证明,这朵花苞早已露润欲滴,含羞待绽。
  而她心中掺杂的那一丝丝害怕,不过是心底明白会和南宫星发生什么之后,处子本能的恐惧而已。
  琴房并不是很合适让心爱的姑娘初尝云雨的地方,但南宫星乍一知道一直等待的终于到来,当下就有些情不自禁,口中品尝着娇羞丁香,手掌灵活无比的一钻,便探进了白若兰的领口之中。
  那饱满嫩滑的酥胸,隔着薄薄一层抹胸,瞬间便吸住了他急切的掌心。
  白若兰勉强抽回小舌,被他吻着含糊道:“小星,夫妻……夫妻间要做的事,你……你要做了么?我、我有点怕……”
  “这地方并不太好……”南宫星喘息着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手指却已经解开了她的裙带,正摸索着去揉搓她娇俏的臀峰,“可我想要你,想要的已经按捺不住了。”
  若是早知道自己袒露近日心绪会让他变得如此急切,白若兰兴许会考虑换一个更恰当的时机再讲,这里连张床都没有,不过是间琴房……她心中一紧,陡然想起了那日哥哥就是在这里凶悍无比的侵占了凝珠雪白的身子,难道,她也要和小星变成那样么?
  转念一想,哥哥如今和凝珠整日腻在一起,那副浓情蜜意令人羡艳的样子,不就是从那晚之后么……她抿了抿嘴,原本抓着裙腰的手掌,不知不觉便松了开来,颤声道:“我……我不像唐姐姐,我……什么都不懂……你可……不许嫌我笨。”
  “不会……”南宫星周身的热流都涌到了胯下,他急切的将手往她裙中探入,紧绷而充满弹性的雪股之中,指尖才不过触到一缕卷曲毛发,便已感到了近在咫尺的湿热温软。
  “这之后……我就不会再见你心慌了吧?”白若兰眼底湿润,近乎珠泪盈盈。
  “你看凝珠姑娘见你哥哥还会心慌么?”他哑着声音匆匆答道,双手一搂将她打横抱起,向着琴榻便走了过去。
  可偏偏好事多磨,还未走到榻边,他就听到了一串敲门声。
  跟着,门外传来了薛怜略带促狭笑意的声音,“唐姑娘回来了。”
  唐门的弟子小气到不肯请吃顿饭的么?南宫星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只好帮面红耳赤的白若兰拉起衣衫,在她半裸香肩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兰儿,真是……好可惜啊。”
  白若兰眼底竟也有些惋惜,她偏了偏头,突然笑了起来,道:“不打紧,今晚起,我就不叫唐姐姐来陪我睡了。”
  说罢,她心中大羞,旋身一拧闪开了两步,捂住领口潮红肌肤,柔声道:“去吧,事情要紧。”
  南宫星压下兴头,匆匆开门,面色略显尴尬的同薛怜打了个招呼,便依薛怜指点往唐昕房中去了。
  敲开门后,唐昕刚在桌上摆好了简单饭菜,见他来了,忙又加了双碗筷,倒像是候在家中的小妇人般。
  唐门的事自然不好让他人听到,南宫星闩好房门,坐在桌边苦笑道:“我还道你们约在酒楼,便要用过晚饭才回来呢。”
  唐昕稍稍一想,便道:“啊哟,我是不是回来早了?怪我怪我,忘了咱家的兰姑娘最近总被他哥哥嫂嫂挤出门,是不是恰好坏了你的幽会啊?”
  南宫星只得笑道:“不打紧,来日方长。你这边的消息更重要些。”
  唐昕侧目瞥他一眼,抿唇一笑,帮他夹了些菜,道:“我也好奇行简大哥究竟要做什么,旁的闲话过后再谈,我先说行简大哥交代我的事吧。”
  南宫星肃容道:“嗯,你讲。”
  唐昕的神情略显古怪,似乎对唐行简的嘱托有些费解,不过略一犹豫,还是道:“他先是解释了一下,说他并不真的相信你是凶手,只是为了唐门声誉着想,不得不随他们一道过来,真有什么事,他一定会在暗中斡旋。”
  南宫星目光闪动,似乎在期待什么一样道:“这并不算是对你的交代吧。”
  “嗯,他弯弯绕绕说了很多话,我很少遇到他这么啰嗦的时候,着实有点不太适应。”唐昕沉吟道,“我出来后细细回想了一下,他那些话其实都在围绕一件事,你非常优秀,是绝佳的拉拢人选,而且怜香惜玉弱点就是女人,就算是不为自己感情单纯为了唐门,也要想法设法把你攻陷。听他的意思,我若是出师不利,唐青就会来接我的班,负责勾引你。啧,真是只差没说让我这几天就赶紧和你睡觉了。”
  南宫星丝毫不感到意外,托着下巴微笑道:“和我所料的倒是相差不远,我就知道他九成九会要你来做这事。”
  唐昕眉心微蹙,颇为疑惑的看着南宫星,跟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道:“行简大哥还说,为了做做样子,这几日咱们要是和那些人起了冲突,他可能会假意出手,他怕咱们避不过暗器,带来了特地向别的门派求来的秘药。”
  “秘药?”
  唐昕点了点头,一边将纸包拆开,一边道:“因为是极珍贵的药丸,且只有两颗,他特地交代让我找个没旁人打扰的时机,这药服下后,咱们还要互相帮助运功一个时辰消化药性,照他所说,这药用了之后,半个月内百毒不侵,并且能对功力有些许提升。真有这么神的话,倒不失为宝物一件。”
  说到最后,纸包敞开,露出了两颗深棕色的药丸,圆滚滚摆在纸上,其中一颗已经被捏成两半,一半完好无损,另一半却缺了小小一块。
  看旁边另一张桌上唐昕摆放的瓶瓶罐罐,毫无疑问,一回到这里,她就已将这秘药验过。
  而验过这秘药的她,此刻凤目之中却盈满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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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5-05-15

  第五十四章、将计就计

  南宫星取过一颗放在鼻下仔细嗅了一嗅,皱眉道:“这药你验过了?”
  唐昕看了一眼旁边摆满精巧瓶罐的桌子,点了点头,道:“行简大哥言辞恳切,看上去的确是想靠我来拉拢你,说的我险些就告诉了他咱们的关系,但他还带着唐青来,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对你也表现得太过急切了点。照说,这会儿你背着罪名在身,又护着白家兄妹被许多高手追杀,就算是为了唐门着想,也不至于如此着急才对。换做是我,此时理当置身事外仔细观察才是上策。”
  她颇为不悦的垂了垂唇角,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怀疑他,可我还是忍不住把药验了,我怕……里面会有毒。”
  南宫星盯着她略带愧疚的神情,道:“但里面并没有毒,所以你觉得误会了唐行简,对么?”
  唐昕抚着额头嗯了一声,道:“里头有好几种药性颇猛的补药,其余我验不出的东西要是能将这些药性聚敛糅合,说不定真的对身体大有好处。不过我也没验出什么与解毒有关的材料,我有点担心半个月内百毒不侵的说法,是不是行简大哥被人骗了。”
  “阿昕,”南宫星柔声道,“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对唐行简有了疑心,所以如今找不到破绽才会觉得急躁,矫枉过正唯恐自己错怪了兄长。其实你仔细梳理一下,就知道这两丸药绝不会有毒。我也从未想过唐行简会用这种方式来向我下毒。”
  “哦?”听出他话里有话,唐昕秀眉微抬,看了过来。
  南宫星将那药拿在手上,道:“若唐行简要向我下毒,为求稳妥,绝不可能去找些药铺临时搭配的劣货,那能用的,自然就是唐门中的那些毒药,唐门中的毒药如今有你在身边,一来容易验出,二来容易找到方法解掉。换成是你,只怕也不会直接掺到药丸里吧?”
  “而在他手上,却还有一样法宝恰好能派上用场,”南宫星显然已经断定了某事,淡淡道,“可他到真是不肯冒一点风险,唯恐这一招万一失败,又带来了一个唐青。你那位堂妹,想来应该是位与你不太一样的美人吧。”
  唐昕楞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唐青容貌的确极佳,而且……看上去十分柔弱,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太喜欢她,但男人大都眼馋的很。”
  “这便对了,”南宫星冷笑道,“唐行简早看准了我贪花好色,带来唐青,这样即使万一阿昕你不对我的口味或是出了什么岔子没能办成男女之事,也有她可做备用。”
  唐昕仍有些迷惑不解,但正要开口,却突然间想起了某事,心中一凛,突然一把抓住了南宫型的手腕,颤声道:“你……你将我破身那时候……莫非……莫非已……中了……”
  南宫星没有等她说完,便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农皇珠,我说不定就已死在你身上。”他挣开她指掌,将她霎时间一片冰凉的小手抱进掌心暖着,接道,“那时正是浓情蜜意的当口,我也不好开口坏了气氛,之后我问你在白家的那事,也是想猜测一下唐行简到底意欲何为。那时我只能判断,他是要借你的身子,要唐行杰的命。如今倒是可以确认,他对我也已有杀心。要不是你先前对我提过你们唐门有这种保护贞洁的毒药,我那一晚只怕还会对你有什么误会。这种毒,连你也察觉不到么?”
  唐昕脸上一片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心神大乱,道:“这毒……叫落红杀,是早年唐门一位女性前辈穷毕生之力炼制,专为保护年轻女性门人贞洁所用。服下去的时候无色无味,对身体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半个时辰之后药力便会散开,足以生效百日,百日之中,女子若被破身,带有药力的处子之血混合一样带有药力的女子阴津,便会变成剧毒,沁入血脉,须臾立毙。最初药效并不理想,会连着失身女子一并毒死,所以当时唐门也管这药叫殉节丹。后来几经改良,才只会对阳气较盛的一方生效。我出门办事只在年纪还小的时候服过一次,后来被唐行杰盯上,我就是想吃,也拿不到药。我……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下去?”
  南宫星搂过她到怀中,为她轻轻抹去额上汗水,柔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在唐行杰死前不久。”
  “为什么?”唐昕显然已经猜出答案,这句反问毫无底气,近乎哀鸣。
  “想想当时白家的事态发展,最有可能的,就是要利用落红杀,将你和唐行杰一箭双雕。”南宫星举起桌上的药丸,淡淡道,“当时他多半也是用了这种东西,让唐行杰欲火中烧,不管不顾的跑去找你。你说过,出门前唐行杰的母亲特地检查过你的包袱,就是为了不让你服下落红杀,那唐行杰自然不会觉得危险。如果一切发展顺利,唐行杰在将你制服后蹂躏的当口察觉自己中毒,以他的性子,岂会放过你?而如果唐行杰毒发太快,来不及置你于死地,唐行简也大可以用想要保护你作理由掩饰过去。即便是最不顺的情况,有外人来救下了你,以你的脾气,也绝不可能再放唐行杰活着。所以白家那一场闹剧,其实是唐行简为了借刀杀人除掉唐行杰,顺便看看能不能光明正大的带走你的性命。”
  唐昕身子一晃,险些无力软倒,她朱唇都退却了七分血色,颤声道:“行简大哥……为何会有杀我的心思?”
  南宫星将她扶稳,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当真不知道么?那你不妨想想,他为何要杀我?”
  唐昕白皙的喉头微微蠕动了一下,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他……难道才是这次事件里,唐门这边的主使?”
  像是急于否定这个猜测,她立刻又道:“可、可明明先前一直是行简大哥在尽心尽力的考察我们这些小辈,费了好大力气才精挑细选出一批心志坚定绝不会倒向天道的人才,他……”
  她骤然哑了声音,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眼底含泪道:“他难道只是为了将我们一个个伺机除掉么?”
  南宫星抚着她的脸颊,缓缓道:“这本就是天道惯用的手法。名门正道的年轻人大都有一腔热血满腹忠心,以这样的旗号找出将来可能的障碍,不是方便的很?”
  唐昕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南宫星的衣袖,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淡青色的筋络,她的气息也变得有些凌乱,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她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跟着,她抬起头,拢了拢鬓边的乱发,道:“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知道她心中仍未理清,或是说仍抱着一丝侥幸,不愿怀疑成真,南宫星微微一笑,柔声道:“好,先吃吧。”
  唐昕对方才的话题绝口不谈,带着一丝勉强微笑点评起了千金楼里的各色菜肴。
  南宫星也顺着她的心意,只说些口味火候的闲事。
  千金楼毕竟是青楼妓院,来此的客人醉翁之意不光不在酒,也不在饭菜,大厨自然比不得专精此道的酒楼饭店,色香味中品相做的极佳,香气也是不差,做足了表面功夫,但也仅此而已。
  唐昕吃到最后,忍不住讥刺一笑,伸出筷子指着桌上道:“这道汤做的还不如我娘,我娘她……”
  说到这里,她突然神色微变,啪嗒一声搁下筷子,眉心紧蹙低下头去,思索良久,突然抬眼看着南宫星道:“不对,这事还有另一种可能。”
  南宫星微微一怔,道:“哦?你说。”
  唐昕拿起半粒药丸放在手中,道:“如果行简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身上中着落红杀呢?这次出门的事,唐行杰的娘亲一门心思防着我,可我娘她却根本没看在眼里,落红杀不是什么看管很严的药物,即便是外姓弟子也能轻易拿到,那……如果我娘爱女心切,偷偷叫我吃了下去,不也一样可以解释么?”
  她攥紧手掌,有些紧张的续道:“原本唐行杰的死咱们就只是猜测,这样一来,行简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身上中了落红杀,他在白家就暗中叮嘱过我要我多留意你,最后分别之时也明说了对你有拉拢结交之意,他为达目的的确一贯不择手段,这两丸药,说不定真只是他要咱们两个生米做成熟饭而已。他看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这次带了唐青,大概是怕我与你成就不了好事,带了一个轮替。这样的话……不也是合情合理么?”
  毕竟兹事体大,南宫星也只能点头道:“你说的这也不无可能。但无论如何唐行简身上的嫌疑都不会小,就算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之后还是不要再去见他了。等到真相大白,他确实与天道没有任何干系的时候,我去向他负荆请罪。”
  唐昕垂下视线,又怔怔思忖片刻,喃喃道:“不必,要验证……也没那么难。”她把心一横,凑到南宫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南宫星眉心紧锁,道:“真到那时,一样的理由,不也照样能洗脱嫌疑么?”
  唐昕摇了摇头道:“至少那借口我不会信,唐青是很早就跟着行简大哥办事的,她们母女都对行简大哥的话言听计从,行简大哥这次召集人手的时候,就是嫌她太没主见才剔除在外……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那行简大哥明文要求她为了一个需要拉拢的男人而来的情况,和我这出门时身边就跟着一个禽兽的怎么可能相同。”
  “若是结果一样,你便肯信了么?”南宫星淡淡问道。
  唐昕咬了咬牙,道:“我现在也不过只存了一丝侥幸而已。”
  “只为这一丝侥幸,合适么?”
  唐昕横他一眼,嗔道:“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我这不光是为了那一丝侥幸,也还关系着唐门的将来。你可知道行简大哥将来是可以争一争门主大位的?为了验证他的嫌疑,一个唐青算什么。再说……”她话锋一转,略带醋意道,“唐青那我见尤怜的模样,保不齐我还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呢。”
  南宫星忙将她抱住,笑道:“怎么会,她就算是天仙下凡的世间绝色,我也绝不会让她成为你的麻烦。我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另一个的麻烦。”
  唐昕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这算是未雨绸缪,顺便提醒我一句么?”
  南宫星哈哈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岂敢岂敢。”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唐昕忙小声道:“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南宫星思忖片刻,双目越来越亮,微微一笑,道:“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对手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好了。来,你和我一起想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听他往下说了一阵,唐昕瞪起眼睛,怒道:“不行,怎能去冒这个险。你真当你们两个天下无敌了么?”
  南宫星抚着她紧绷的脊梁,仍是柔声接着说了下去。
  唐昕虽满心不愿,却还是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间或还会冒出一句担心万分的反驳,诸如“你可别忘了七星门还盯着你呢”、“铁爪鸳鸯万一也掺和进来呢”之类的话。
  等到最后商讨妥当,差不多都已是花娘恩客云散雨收的时辰,唐昕将南宫星的谋划来回推敲了几遍,又将几种可能的变数及应对在心底仔细推演一番,这才不甘不愿的说道:“好,我不再说什么就是。不过兰姑娘他们兄妹你最好想个好理由安抚下来,否则可就弄巧成拙,反帮他们做了鱼饵。”
  南宫星苦笑道:“不必想什么理由,兰儿和我有言在先,我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唐昕斜目瞥他一眼,道:“那你还不去找她,我不小心坏了你们的幽会,今晚就不去碍事了,你晚上直接找补回来,省得心里怨我。”
  哪知道南宫星将她拦腰一抱,笑道:“今晚不成,这时候去找她说这事,她保准不放我走,我可不想她洞房之夜满心都是担忧,太不尽兴。我还是就在你这里休息吧……”
  唐昕扑哧笑了出来,一指头戳在他胸前,嗔道:“我现在也满心都是担忧,你就不怕不尽兴么?”
  “怕啊,”南宫星笑道,“你要担心的不得了,那干脆咱们只是躺着睡觉如何?我也好养养精神……”他顿了一顿,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后半句出来。
  唐昕一见已到床边,当下身子一翻半坐半躺,抬手一揪反扯着衣领把他拽了下来,抬脸在他颈侧便是一口,红着脸啐道:“好啊,你这么说,我还就真不让你睡了。到时候成了蜡枪头,你正好试试这药丸是不是春药!”
  南宫星有心帮她转移思绪,一边顺势往床上扑去,一边笑道:“干脆你我直接分掉半颗,这就试试怎样?”
  “不用。”唐昕双手一伸,钻入他领口之中,目光朦胧,红唇娇艳,“我才用不到那种东西,你只要抱着我,就比什么药都来的管用。”
  南宫星低头垂首,望着唐昕为他全力掩饰不安的神情,不由得想到了唐炫那句“如今选定了你,就必然是死心塌地”。
  他心满意足的一笑,俯下身去,去寻找她已渴盼的半启芳唇。
  碍事的衣衫一件件从床边垂落,急促的轻喘交错起伏,伴随一声透着喜悦的呻吟,宽大的床榻轻微的摇晃起来。
  晃浓一室春光……
  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着之后的安排,唐昕承欢两次,便推说身子初愈不堪整夜欢愉,早早催他睡下,自己却一边回味着方才的缠绵甜蜜,一边撑起身子侧望着他,一直那么愣愣看着,直到雄鸡报晓,才突觉一夜无眠。
  幸好该她的事要过午之后等到南宫星布置妥当才能开始,晨起挨了南宫星一顿教训,又被他百般安抚,唐昕总算是勉强睡了一觉。
  醒转之后梳洗罢了,南宫星已将一切安排完毕,唐昕匆匆吃了几口,仍有些不放心道:“兰妹子当真没事?就算明知道内情,真遇到那种情形,我都不敢说一定能按捺的住。”
  南宫星面上浮现起一丝自豪,微笑道:“兰儿有分寸,她知道我所为何事,也知道自己一旦现身会是什么结果,她就算自己躲在房中担惊受怕,也绝不会让那帮人如愿的。再说……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不是。”
  唐昕嗯了一声,颇不自信道:“是,我倒宁愿……咱们从第一步就错了。”
  南宫星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放宽心,唐门近百年基业,即便真坏了一个唐行简,也绝倒不下来。”
  他面上带着一抹担忧之色,轻声自语般道:“而暮剑阁,经此之后,怕是再难翻身了。”
  唐昕皱眉道:“白家长辈虽然死伤不少,但四大剑奴犹在,江湖人脉也并没受多少影响,还有上一代武功最高的白天雄坐镇,下一代虽说目前还差口气,但至少沾上了你如意楼的关系,总不至于一蹶不振吧。还是说……你又知道了什么?”
  南宫星叹了口气,只道:“还只是猜测而已。昨晚你梳理唐行简的事时,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我便也在想,白家的事,是否也存在着被忽视了的另一种可能。越想……就越是觉得心悸,我只盼那不是真的。”
  看他也有些心神不安,唐昕一扭身子倚了过去,侧靠在他胸前往他胸膛上轻轻抚摸,柔声道:“你也别想太多,将来,一切都必定会真相大白。你可得千万记着,不管我还是兰妹子,都得指望着你,我们武功低微,人又蠢笨,少了你,就什么也干不成,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你想冒险的时候,就想想我说的话。”
  南宫星哑然失笑,捏住她翘挺鼻尖,轻轻扭了两下,道:“你若蠢笨,我还真找不出几个聪明的女子了。唐姑娘,你也太过自谦了。”
  唐昕看他心情好转,也跟着娇笑道:“谁叫男人都喜欢笨些的,我也怕聪明的过了头,你不肯要我怎么办。”
  南宫星将她紧紧一搂,低头与她额头相抵,缓缓道:“你就是不想跟我,也已来不及了。”
  平时谨小慎微惯了,明知道南宫星不会再这种事上隐瞒哄骗,更不会拿白若兰的性命当作儿戏,唐昕却还是忍不住去找白若兰匆匆谈了一谈。
  一番话后,两相印证,倒也算是确认了白若兰颇有决断的一面,明明担心的连眼神都在发飘,却硬是能铁下心来,打定了主意之后南宫星若不来亲口叫她,她就不离开凝珠这间小筑半步,任谁说破了天,她也绝不动。
  “就算你能忍住担心,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么?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到你耳朵里呢。”唐昕临别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毕竟三人成虎,风言风语的力量,有时比许多绝世武功还要可怕。
  白若兰抿了抿嘴,道:“我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决不能上任何当。所以我已和哥哥商量好了,等小星一走,我们就闭门谢客,所有的消息,交给凝珠去判断真假,她觉得没必要让我们二人知道的,我们就不知道。不知道,总不会再好奇了吧。”
  唐昕怔怔的看了她片刻,看的她都有些扭捏,才微笑道:“好,如此最好。我走了。”
  白若兰微一颔首,柔声道:“唐姐姐,咱们的将来,可就托在你手上了。”
  唐昕清脆一笑,迈步离去,口中道:“放心,我是旺夫命,这辈子守不了望门寡。”
  出到门外,唐昕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是再三之后,装着观察路上行人的架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身后不远薛怜的位置,确认无误后,便往唐家三人的住处走去。
  他们就住在昨晚约见的酒楼中,那里平素不留住客,但只要舍得花银子,总还能腾出几间客房。酒楼和沙俊秋关凛留宿的客栈隔街相对,应该是为了彼此间有个照应。
  一想到此去要在唐行简面前瞒天过海,唐昕心底不免也有几分紧张,到了酒楼大堂门外,不得不顿住步子,稍稍平缓一下急促的心跳。
  此时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酒楼还未到热闹的时候,算上两桌醉醺醺大概是从中午喝到此刻的酒鬼,也不过三桌人在。
  而那些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男人,却都还不忘偷摸瞥一眼剩下那桌上的独饮女子。
  一个年轻姑娘自斟自饮本就少见,更何况,又是唐青这样一个犹如春水凝就一般的娇怯少女。
  其实若论五官,唐昕到还更周正些,可若将唐昕和唐青摆在一块儿,十个男人,怕是有九个都会多看唐青一眼。
  细细弯弯的眉,盈盈闪闪的眼,小小嫩嫩的嘴,尖尖俏俏的脸,即便身上穿的是束袖劲装扎脚长裤,也感不到半分江湖戾气,只会像个穿错了衣裳的小家碧玉。而她今日特意换了收腰小褂,配着葱绿长裙,略略点缀几件首饰,到真是隔净了野气,吸足了男人的目光。
  对自身姿色,唐青显然也比唐昕多投了功夫进去,同样是练武的身子,她硬是将肌肤保养的娇嫩无暇,比上好的羊脂白玉也不逊色半分,一头乌发绑成辫子盘做双环,油光水亮一丝不乱,即便就这么上朝觐见天子也不会有失仪态。
  旁边那些醉醺醺的酒客,只怕绝不肯相信,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玉坠儿似的柔弱少女,却只要一抬手就能要了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命。
  唐昕踏入门槛,谨慎收好了心底的嫌恶,按南宫星叮嘱的那样,夹臀收股挺背紧腰,径直走到唐青桌前,面无表情的坐了下去。
  唐青应该已经小酌了片刻,白玉般的脸上透着一片晕红,她一见唐昕坐下,微一昂头,将剩下半盅一口喝下,轻轻哈了口气,道:“看昕姐回来的样子,是没办成吧?”
  唐昕堆出一脸苦笑,摇头叹气道:“不成,南宫星是一门心思想着白家那个丫头,不受勾引,也不肯拿我半点恩惠,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亏我还不辞劳苦的跟着了他这么久,一路费心讨好,他竟不肯多看我一眼。”
  唐青吃吃轻笑几声,抬袖挡住酒壶,又给自己满了一盅,道:“这也不怨人家,昕姐你整天就是那一招,丢丢媚眼送送秋波,连投怀送抱都舍不得娇躯玉体,生怕叫男人真沾着。平时不磨刀,上了山哪儿砍得着柴。”
  唐昕故意当作被她激怒一样,抬手往桌上一拍,不满道:“根本是那臭男人油盐不进,投怀送抱?莫非我得脱光了钻他被窝才算投怀送抱么?要我说,就是他瞎了眼!”
  唐青低头将酒浅浅抿了一口,微吐舌尖润了润花瓣儿似的朱唇,轻声道:“这也难讲,男人的口味千奇百怪,兴许昕姐您这份俊俏,恰好不入人家法眼呢。”
  唐昕听出她口气颇为讥诮,立刻冷冷一笑,顺势道:“青妹这意思,好似换了你去,必定易如反掌呐。”
  唐青依旧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只道:“不敢不敢,昕姐豁出了脸面都没能笼络到手的人才,九成九是名副其实的柳下惠,换了妹妹我,只怕也要碰一鼻子灰呢。”
  “只不过……”她话锋一转,斜瞥着唐昕的脸道,“论起男人中的人缘,妹妹倒确是比昕姐好上一些呢。”
  唐昕也换上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道:“好能好到哪儿去?再怎么好,也不过和我一样,都是些未出阁闺女的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也有谈的好与不好的差别。女儿家这点本钱,不就是合该此时用的么?”唐青微笑道,“大哥特地叫我过来,真是颇有先见之明呢。”
  唐昕凤目微眯,看着她道:“行简大哥就为了这事专门叫你过来的么?”
  唐青挑了挑眉,颇有些自得的笑道:“大哥对我说话,还用点到明处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提醒了我日常留心学习之处,我还能装傻充愣,硬说自己是来做打手的么?”她向前微探身子,桌沿一担,恰架出她胸前坚挺双峰,道,“能叫大哥看上眼的,必然是极为出挑的青年才俊,妹妹我可不想跟您一样,东挑西挑挑花了眼,这位小哥哥看得上我,我就是连皮带骨都送了他,也未尝不可嘛。”
  唐昕故意板起脸道:“可惜人家心有所属,不然,你当是为了什么给白家的人出生入死。你就是脱光了钻进人家被窝里,也捞不到什么名分。”
  唐青咯咯笑道:“我是来笼络人向着唐家,又不是非要人做倒插门女婿,他身边有我一个位置,用得上的时候我能吹一吹枕头风,大哥也就心满意足咯。你就是想得太多,才连亲事都定不下来。”她垂首望着自己精心修磨的指甲,淡淡道,“咱们这种趟着江湖混水的世家儿女,还真想找个万事趁心的如意郎君不成?能得点好,不算白白叫人糟蹋,就是好事一桩。”
  “你到看得通透。”唐昕哼了一声,道,“行简大哥呢?”
  唐青双手托腮,撑在桌上望着她道:“你不必等大哥了,大哥忙着和那帮江湖好手交际应酬,开拓人脉,哪里顾得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早交代给我了,你要是没得手,就由我来处理。”
  “你?”唐昕拉长了腔调不屑道,“行简大哥要我听你的?”
  唐青笑嘻嘻的摇了摇头,道:“大哥没这么说,他只是交代你若是没办成,就让你把我带过去,介绍给那位小哥哥认识一下。说不定,他看我长的喜人,被我笼络到了呢。”
  唐昕眉心一紧,略带怒色道:“这里可还有我几分私事,轮不到你来代办。”
  唐青仍带着三真七假的笑意,不紧不慢道:“哪有什么打紧。大哥早看出了,说你多半已对那姓南宫的有了几分情谊,他特地叮嘱我转告你,你要是吃醋,也先为了大局忍耐一下,将来真成就了好事,我这做妹妹的,总不好意思骑到姐姐头上,你保准还是大的。”
  “我与南宫星好歹也算是已有了一段交情,”唐昕冷着脸道,“你这初来乍到的,我引荐过去,岂不是又要费上不少时日?”
  “哎呀,”唐青咽了口酒下去,双颊酡红,笑道,“自古以来女的倒追男的,也就是层窗户纸的事儿,昕姐脸皮薄,不舍得硬捅,妹妹我可没那么多顾忌。”
  “连个由头都没有你就送上门去,不怕他起疑心么?”唐昕语带讥刺道,“毕竟咱们唐门也是武林望族,并不是专门伺候男人的勾栏院子。”
  “由头可满地都是啊。”唐青笑吟吟道,“你看他又不知道咱们姐妹间其实关系如何,我说与你姐妹情深感激他救你一遭难道不成么?他这样的青年才俊遭人陷害我义愤填膺想要帮他鼓劲振作精神难道不成么?我对他一见钟情心甘情愿自荐枕席难道不成么?他既然能叫你赖在身边跟了这么久,那我就能赖在身边钻进他的被窝。”
  “我娘早说过不知几次,”唐青抚摸着涂抹的十分均匀的指甲,淡淡道,“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儿,你喂不到他嘴里,不是恰好不对他的胃口,就是还没剥光了鳞去净了刺儿。”
  “你这就要去?”唐昕在桌下暗暗捏了捏拳,问道。
  “不趁热打铁,还等什么?”唐青皱了皱眉,仿佛她这问题问得蠢笨无比,“这几天保不准就要有人动手了,不提前办妥了那边的关系,万一这边败了,唐家岂不是连个对应都没有。”
  唐昕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说的有理。江湖上这种买定离手的赌局,确实该两边都下上注才算稳妥。你既然甘心把自己押上,我还拦你做什么。”
  “为了唐门,就是把我押上个十遍八遍,我也不嫌多。”她眉梢一扬,水汪汪瞥了唐昕一眼,道,“更何况能让昕姐你动心的小哥哥,总不会太差,你亲自验过的宝贝,我收下也收的放心。”
  说罢,她微笑起身,道:“昕姐,带路吧。”
  唐昕冷哼一声,起身领着她往外走去,口中道:“我带你回去,也该有个说法吧?”
  唐青笑道:“行简大哥托我过去阐明唐门的立场,表示与他结交的诚心,这还不够么?他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我难不成还要先去弄个腰牌?”
  “会不会有人盯咱们的梢?”走出门外,唐昕颇为谨慎的四下打量一番,问道。
  “不会,今晚裘老爷子摆了宴席,为了方家的事而来的高手都在邀请之列,大哥就一早往那边去了。要我猜,他们多半吃着饭,就要把动手的事定下来。没空来盯着咱们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唐青轻轻推她一把,笑道。
  唐昕点了点头,其实她已经留意到远远街角望着这边的唐行济,但并不打算点破,而是不再多言,领着唐青便沿来路折返。
  本以为会在这边费些口舌考校考校演技,还有些担心会被唐行简看出什么破绽,没想到如此容易,唐昕在心底叹了口气,多少感到有些矛盾,既想着能让南宫星就此寻到破绽转守为攻,又盼着唐行简的事全是误会唐青身上干干净净不会有半点诡计。
  保险起见,将唐青带回的地方当然不是千金楼。他们原本商量着定在鸿禧客栈,可裘贯率门人弟子住在里面,有些不太方便,就只好又在旁街选了家较小的客栈,另开了几间上房。
  “那位南宫星,就在这儿住着?”到了客栈门口,唐青抬头望了一眼门匾,噙着笑意道,“比咱们那边的住处好不到哪儿去,也不知床榻舒服不舒服。”
  唐昕故意做出几分醋意掺在话中,道:“舒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容得下两人不就够了。”
  “昕姐说得是呢。”唐青微微一笑,收敛神态,整整衣襟,顺顺裙裾,转眼便从个口齿如锋目光凌厉的少女变回了娇怯怯的一个可人儿。
  她微垂螓首,玉掌交叠,含羞带怯,烟视媚行,就这么款款迈过门槛,进到了大门之中。
  门前高悬的灯笼,才不过刚刚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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